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岩盐】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清晨,六点。   南台湾的太阳起得特别早,像开舞会似的,满空云霞才化上粉妆,咚!太阳就迫不及待地从海的那一端跳了出来,圆盘似的大太阳尚未发挥威力,已在海面上洒下粼粼光芒。   沿着海岸线直行,一幢新盖的木屋矗立。   打开木屋的大门,越过大马路就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白色沙滩,蓝色的大海、蓝色的天空,蓝得教人心胸宽阔,几艘渔船在波浪起伏间作业,远远地缀出小黑点。   近两百坪的土地,用原木篱笆圈隔起来,分成前院后院和主屋。   后院架了晒衣绳和两架秋千,还有一组锻铁铸造的庭园桌椅,鸡蛋花开了一楼,黄白色的花儿迎风绽放,花香宜人,带来一季夏艳。   前院种了很多树,两棵芒果、一棵龙眼,还有好几棵正开满白色小花的木瓜,桂花树也在开花,枝叶间的小白点,在空气里漾着清甜。   木屋占地不大,六、七十坪左右,只盖了两层楼,一楼是客厅厨房和餐厅,还有一间小小的书房,除了电器产品和沙发,所有东西都是木头造的,可见屋子的主人对木头有强烈偏好。   二楼也是木头的天下,没隔间,就是一间卧房,很大的卧房、很大的床、很大的衣橱、很大的柜子再加上很大的浴室,还有一个宽广的木造阳台,阳台上面放了两张躺椅。   CD音响里放着莫扎特的曲子,悠扬的乐声在晨曦间传唱。   一个穿着黑色细肩带背心、黑色牛仔裤的美人靠在浴室门边,嘴里滔滔不绝,也不管浴室里的人听不听得见。   “你干么住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连人都看不到几只,多无趣。”   这外型好靓的美人叫做阿丰,艳丽的五官、白皙的皮肤、窈窕修长的身材,没有经过彩妆修饰,已经美得绝轮,又直又黑的长发披在后背,说话时,灵活生动的表情让人转不开眼。   “好啦,就算你很喜欢这种遗世独立的生活,也没关系,老爹说你想怎样都依你,不过你不觉得才三十岁就谈退休,是不是太早了,无聊的日子多难熬……”走到柜子旁边,把音乐关掉。   “不然,你可以考虑做Part-time,多少赚点钱,可以让退休生活更津彩,虽然……你的钱已经多到很烦人……”阿丰越说越小声,手指头咬在嘴里的动作,看起来很委屈无辜。   都是老爹啦,干么叫我来搞定这块大木头!   浴室里传来冲马桶的声音。   “麦基的下落不明,你真的能够安心退休?我想那次爆炸,肯定没炸到他,不然那堆骨头里,不会验不到他的DNA,他那个人是祸国殃民的家伙,不把他揪出来,不知道多少人会受害,阿天,至少再帮我们一回,你觉得咧?”阿丰只差没跪在地上哀求了。   浴室的门打开,一个将近两百公分的魁梧男人走出来,也幸好门够高够大,不然,正常房子的门哪装得下这只巨人。   蓝天身材很高大,浑身上下偾张的肌肉散发出无人能挡的力量,他的头发很长,随意在后背扎成马尾,穿着紧身T-Shirt和慢跑裤,让表情很天真的女人忍不住吹了一声长哨、吸口水。   他走出门,没多看阿丰一眼,走到柜子边,怞出运动毛巾搭在脖子上,就往楼下走去。   阿丰追在他背后,嘴巴继续叨叨不休。   “你不觉得搞那些程序设计很无聊?就算有老板欣赏,你还要去跟人家鞠躬哈腰,求人家赏你一碗饭吃,那是你做得来的事吗?根本不是,好啦好啦,跟我回总部,再……再做五年好不好,三十五岁退休刚刚好。”朝着蓝天伸出五根手指。   “不好。”   他头也不回,走往大门边,坐在木柜上换运动鞋。   “阿天,你这样害我很难跟老爹交代,万一,麦基找上你怎么办?他那个人最小心眼,你炸了他的老窝,一旦他有能力反噬,铁定上门报复。”   阿丰的话让他顿了顿。   “我的担心是对的,你……”   话没说完,蓝天又朝外头走,阿丰不得不加快动作,双退往长马靴里一套,跟在他后面出门。   临出门前,瞥见了木头钉的信箱上面,贴了一张小小征人启事,***的纸上写着——征人,薪内洽。   多碍眼的征人启事,就不信这种方式可以帮他征到一个老婆!   蓝天一出门就开始小跑步,阿丰虽然穿着高跟马靴,但行动半点不见迟钝,大步跨几下,就跟上他身边,继续蚤扰他的耳朵。   “你真以为那五个字能帮你弄到一个老婆?”   “我薪水给得很高。”他言简意赅。   阿丰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说这蓝天是白痴,偏偏他的计算机天份让人瞠目结舌,美国安全局的防火墙对他而言和一个十块钱的锁一样容易搞定,他身手矫健、逻辑缜密,连老爹都夸奖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可是,对于女人……他怎么会认为五个字就能换到肯帮他生一堆小孩的女人?现在又不是明清时期,男人可以理所当然把女人当成生产机器的时代。   蓝天的头脑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正常的男人,不会在工作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抬起头对老板说:“我要退休了。”不会在退休的原因栏上,写着——我要去结婚、生小孩,然后东西收一收就跑得不见人影。   三个月后,他们找到他,他不但盖好房子,连后院的秋千和前院的篮球框都架好了。   他是决定要做就会做到底的人,所以老爹说:“要是我们三年后才找到他,说不定他真的会娶完老婆、生完小孩。”   “你的条件太苛了,五个小孩,现在女人害怕结婚、害怕责任,谁敢生五个小孩。”阿丰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他没回答,但根据多年了解,蓝天不说话的时候,代表他已经下定决心,谁都别想动摇。   “不然你再工作五年,到时候我们凑合凑合,办个婚礼,找代理孕母、做试管婴儿,听说最多一次可以生到七、八个,你觉得咧?”阿丰决定自我牺牲,先应付过眼前这关再说。   蓝天还是不搭理。   “七、八个不够的话,你钱多嘛,我们再多找几个代理孕母,把篮球队、足球队、棒球队一次生个够,家里只要聘几个幼儿园老师,就搞定啦。”阿丰越说越过瘾,好像事情真的可以成形。   他受不了地看阿丰一眼。   “蓝先生早。”提着菜篮在路边等公车的老太太对他打招呼,他搬到这里三个月了,还是有很多人对他很好奇。   “早。”严肃的蓝天挤出笑脸,让他的五官线条柔和许多。   屌!明明长得很妖娆的美人换不到他一个柔软表情,而年过七十、皮肤贴满老人斑,眼皮下垂,几乎盖住整颗眼珠子的老太太,居然能得到他的青睐。他看人的眼光显然很不同一般。   “这位是蓝太太吗?”   “是啊。”笑咪咪地想要勾勾蓝天的粗壮的手臂,却发现他已经跑远。够酷,死蓝天!   阿丰笑得快要溢出蜜汁,继续对老太太鞠躬哈腰。   “蓝太太很漂亮,比电视上的明星还漂亮。”   “谢谢妳哦,下次有空到家里坐,我要去追我家老公了。”   阿丰挥挥手,朝着蓝天跑去,追了几步、跑到他身边,魅笑着说:“阿天,她说我们是郎才女貌。”   “她没说。”他拆穿谎言。   对呴,都忘记他的听力灵敏,比草原羚羊更厉害。   “意思差不多啦。”嘟嘟嘴巴。   蓝天瞄了瞄阿丰一眼。他的文学造诣再坏,也知道“比电视上的明星漂亮”和“郎才女貌”这两句话差很多。   穿越马路,朝海滩跑去,他喜欢海浪拍打的声音,阿丰也没慢下速度,即使穿高跟马靴在沙滩上跑步,是种高难度挑战。   “阿天,听我说,你只是一时新鲜,你并不适合这种生活的啦,这种生活太平淡、太无聊、太……”   突然,阿丰看见一个把行李箱和手机丢在海滩上的空中小姐,嘴巴忘记继续荼毒蓝天,脑袋想着,为什么这里会有空姐?该不是……空难在附近发生?   梳着发髻的头发被海风吹了一夜,几缕发丝垂在颊边,惨白的脸上失去血色,黑黑的眼圈宣告自己整夜没睡。   她叫做游向晴,长相清秀,五官整齐,整个人带着些许的中国味,尤其穿上旗袍领的空姐制服,看起来更富古典气质。   当时她的英文成绩不是应征者里面最高的,能得到这份工作,应该跟她的气质有大关系。   她很高,比一般女孩子高,一百七十公分跑不掉,她的骨架小,两条退均匀细长,她是那种身短脚长的模特儿比例。   她失去工作了,在昨天下飞机时接到的通知。   知道自己被留职停薪,脑袋一阵轰然,她发傻,愣愣地看着上司的脸庞,连半句话都没问。   她没回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看见车子就搭,一路换车,等到她发觉的时候,已经置身在这片沙滩。   是潜意识想自杀吗?   或许吧,公司为他们保高额意外险,如果她死亡,妈妈和弟弟至少可以拿到近千万的理赔金,这样子……所有的困难通通解决了。   她再也不必苦恼、不必忧心,不必为了钱的问题,一个月追过一个月,永无止境。   三年前,她的父亲死于心肌梗塞,家庭的经济负担一下子落到她头上,母亲是那种贤慧的家庭主妇,能做的事除了整理家务就是照顾孩子,尤其是照顾弟弟。   她的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除了换心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最近弟弟的情况变严重了,时常昏倒,不得不长期住在医院里面,用机器监控他的健康。   医生早在两年前就将他排入捐赠器官的名单里,可惜等了两年,始终没有等到合适的心脏。   她很矛盾,既担心弟弟等不到器官,也担心弟弟等到器官,近两百万的手术费用和长期的医药费,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筹,现在又赶上失业潮,明天在哪里……她完全看不到。   头埋在膝间,紊乱的思绪困扰着她。   手机响起,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妈妈。   她用力拍几下面颊,吸掉鼻腔里的哭意,仰仰头、站起身,她用愉悦的声音接起电话。   “妈,对不起啦,昨天下飞机太晚了,我和朋友在一起,妳不要担心。”她抢在前面,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到医院看弟弟。   “我不是要问妳这个,我是要告诉妳一个好消息,向宇,你自己来跟姊姊说。”   手机换人接听。“姊,我排到心脏了,医生说这几天就可以帮我换心。”   “太棒了,有心脏了啊!”她夸张的快乐,夸张了语调。   “等我装上健康的心脏,我一定要去打篮球,每次看到别人在打球,我都好羡慕。”游向宇的语气飞扬,这一天,他等了好久。   “好啊,换完心脏,向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向晴嘴巴发甜,心渗苦。   “可是护士小姐要我们先缴费用……”他的声音黯然,他很抱歉,都是他害得姊姊欠下卡费。   “缴费就缴费啊,我们家向宇的健康最重要,钱算什么。”鼻子发酸,她闭上眼睛,用力压住鼻梁。   “可是要很多钱,姊,妳还要去贷款吗?”   “傻向宇,钱的事情姊姊来想办法,你不用担心,只要相信姊姊就可以了,知道吗?”她用力对着电话挂保证。   “嗯,姊姊是向宇的大贵人,等我恢复健康,我会好好念书、赚大钱,给姊姊买名牌包。”   “好啊,一言为定哦,姊姊最喜欢当向宇的恩人了。”   “那……姊,妳可不可以快点来,我希望妳陪我进开刀房。”   “没问题,一切都包在姊姊身上,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培养体力,开刀很需要力气的哦。”   “知道。”   “好好照顾妈妈,姊姊……姊姊很快就带钱回去……”   结束通话,心沉进谷底,深吸气,她转身面向海洋,看着白色的海浪一波波卷来,她喃喃自语。   “钱,我要很多钱……很多、很多、多到不得了的钱……”   她在嘴里念着、心底念着,她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想着白花花钞票,就会有足够的勇气拚上这一回。   咬住下唇、脱掉高跟鞋,向晴把手机和行李箱丢在海滩上。   她迈开脚步、往大海跑去,在勇气尚未褪尽之前,她只准许自己想象着新台币。   “她在做什么?”   阿丰大叫,拉住蓝天的手臂,指着半个人已经泡进海水的女人。   蓝天没回答,一边跑一边脱掉运动鞋,往波涛间狂奔……   身体是蓝天帮忙洗的,虽然她有很漂亮的胴体,但他看过太多裸女,不差她一个。   衣服是他帮她换的,他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变成洋装,他的四角内裤套在她屁股上比垮裤还要垮。   她的头发只擦半干,现在正躺在他的大床上,身体覆着薄薄的一层凉被。   把她救起来以后,蓝天一路把她抱回家,阿丰跟到门边就开车回台北。他将他们两个人都整理过后,才想起来她留在沙滩上面的行李箱,于是他又走了一趟,把她的东西带回来。   蓝天刚走进院子,她的手机就响了,他考虑老半天,迟疑地,将这通电话接起。   他还没说话,迫不及待的声音就从手机那头传来。   “向晴,如果妳没空,可不可以先把钱汇过来?我欠医院两个礼拜的病房费,还要缴保证金,向宇说不定这两天就能进开刀房了……   “上个月妳给的那些,我付掉医药费,剩下的钱不多了,医生说,向宇回家后要多补充营养,唉,这些都要钱。   “妈知道妳的压力很大,可是我不好意思再跟舅舅开口,妳可不可以先想想办法……啊,医生来了,我等一下再打电话给妳。”   电话收线,蓝天看着手机好一会儿,浓浓的两道眉毛皱起。   这是她跳海的原因?   进屋,他把行李放在客厅,进厨房、开冰箱,拿出一瓶冰过的矿泉水,仰头咕噜喝掉。   蓝天把瓶子丢进回收箱,打算进书房工作,这时,楼上卧室传来碰撞声。   几个大步,楼梯三阶并两阶往上奔去,走到楼梯最后一层,他看见她,一个满面惊惧的女人。   他看着她,不确定该不该再往前走,而她定定的望住他,慢慢地,像想起什么似的,眼底的惊慌转换成愤懑。   她赤脚跑到他面前,骄傲地挺起胸膛、仰高下巴,冷声问:“是你救我的?”   蓝天微点头。   “谁要你多此一举!”   她的口气很差,连表情都差得不像刚刚捡回一条命,她惨白的脸色因为愤怒染上几抹粉红,半湿的长发披在肩头,在衬衫上面晕出一块黑影。   他帮她洗澡的时候,没有引起的反应,在看见她穿着他的衬衫,光线从她背后透过来,隐约浮上的曼妙曲线时,被勾动。   她的身材很好,是阿丰说的“很会生养的女人”,她的胸部也长得不错,用来哺育五个小孩,不成问题……   “你想当英雄吗?我不会感激你,一点都不会!”向晴对着他张牙舞爪,好像他不是救她而是欠她。   “我不需要妳的感激。”   他神色淡然,好像每天都会从海里捞起三个五个不想活命的女人,这种事,对他来说稀松平常。   他事不关己的冷漠激起她的忿忿不平。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方法,帮自己度过难关,这下子,全让他破坏了!   都是他害的,害她又要重死一次,这次她的动作要快一点,不然保险理赔下不来,向宇的医药费怎么办?   “下次你想救人的时候,可不可以先问问别人想不想让你救。”手指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戳啊戳,她误以为自己练过一阳指。   他堵在楼梯口,低头看着她的手指头,她的手指很白,比她的脖子更白,她没留指甲,也没在上面做任何的彩绘,只有单纯自然的粉红色。   心揪了一下,可是他的表情看不出半分异样。   “走开!”她瞪着他说。   “妳要去哪里?”双手横胸,肌肉偾张的手臂、宽阔的胸膛,让他像一堵推不倒的高墙。   “不关你的事,走开。”   他很高,她只好踮起脚尖,替自己增加气势,脸对上他的,她的古典婉约和愤世嫉俗很不搭。   蓝天没说话,光只是堵在楼梯口,用人肉围墙围住她的去向。   “你要等我跟你说谢谢,才肯离开吗?”她露出一抹讥笑。   他不置可否,两退微开,站得更笃定,笃定要和她耗下去。   “好啊,谢谢你的好心、谢谢你的鸡婆,谢谢你害我到手的一千万飞走了,谢谢你害我要从头来过。”   不说谢谢的她,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谢谢”,怎样,满足他的英雄欲了吗?   他依旧不让开,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同一张表情,他以为自己是白色巨塔啊。   “你到底要怎样?”   她可以直接把他推下楼的,她只是不想做,不是不能做,连死都不在乎的女人,还会害怕把一个男人弄受伤吗?   他像是考虑了很久,才勉强开口,“自杀领不到保险金。”   “你!”   向晴被他的话堵住,发傻……他怎么知道她想诈领保险金?   自杀领不到保险金……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自杀不是意外,早晚会被查出来,所以她的计划终究会失败、她的想法幼稚得可以,就算她死了也是白死,对妈妈和弟弟没有半分助益……   怎么办呢?除了保险金,她要到哪里翻出几百万给弟弟换心?   蓝天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下楼。   “那你把我强暴至死,我就可以领得到了吧。”她闷声说。   她的声音不大,但他耳朵灵敏,听得一清二楚,他怔了怔,微笑不自觉的飘到脸上。   他没说“行李在楼下,妳整理好了就可以自便”,也没说“我救了妳,妳想想,可以给我什么回报”。   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走到楼下厨房,又拿起一瓶冰冰凉凉的矿泉水,咕噜噜喝光光,他对水的需求量很大。   向晴颓然坐倒在木质地板上,双手抱住膝盖。   天衣无缝的计划被他一句话给打破,好得很,领不到保险金,向宇的医药费怎么办?   死过一回,她的力气用光了,肠胃翻滚间,她才发现自己很久没进食,也许她真的应该下楼,去求求那个看起来很大只的凶男人,想办法把她弄死。   她坐了很久,千百个念头脑袋里面绕过,所有的脑细胞都找不出好方法帮忙自己。   轻哼一声,放弃了,她站起来,在下楼梯时才发现自己身上穿了什么,啊!她尖叫。   他对她做过……没有,不会,男人对昏迷的女人不会感兴趣……如果不感兴趣,强坚药丸为什么会被发明出来?世界上就是有很变态的男人啊……   天,她想撞墙、想挖洞、想自杀……她踉踉跄跄冲进浴室,迅速脱掉衣服,对着大大的镜子认真看自己。   没有吻痕、没有不正常瘀伤、没有血渍,她干净得像刚洗过泡泡澡,所以她没有被侵犯,那个男人只是高大得很奇怪,并不变态?   背靠在门板上,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呼……没事、很好……   她在浴室里待的时间够久了,久到蓝天把她的行李箱带到楼上又下楼、煮完一锅面,又靠在楼梯边等了她好阵子,她都还没出来。   他看看腕表,决定在三分钟之内她还不下楼,就要上楼把她抓下来时,她出现了。   向晴换回自己的衣服,她穿着一袭白色圆领七分袖洋装,腰带在身后绑了个蝴蝶结,很复古的穿著,她的头发又梳成发髻,贴在后脑,提着自己的行李箱,缓步下楼。   不愤怒、不吼叫的她,垂着漂亮的颈项,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女。她放下行李、走到他面前,定眼望他。   其实,他长得不难看,只是表情太木讷。   其实,他的眼睛很深邃、鼻梁很挺、薄薄的嘴唇看起来很好吻,要不是眼神里不自觉透露出来的锐利,他可以不必那么像意大利黑手党。   其实,他虽然高了点、肌肉多了点、下巴的线条硬了点……但只要肯增加两分笑容,还不至于严肃得让人太难受。   “我煮了面。”他说。   好吧,再一次“其实”,其实他的声音醇厚,带着醉人的音律,用来讲故事,一定很吸引人。   “不介意的话。”他指指餐桌。   他想请她吃饭?她很饿,但是她也很骄傲。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办。”她摇头。   她要走了?一丝动机不明的惋惜在胸口缠结。   她转身走向门口,蓝天望着她的背影,目不转睛。   她走路的样子像只小猫咪,无声无息,轻灵姣美,挺直的背脊,优雅的姿态,受过空姐训练的女生不同于平凡。   她走了十步,在走到门边穿高跟鞋时,抿了抿唇,一句几不可辨的声音传来,“谢谢你救了我。”   幸好他的听力太敏锐,不然这种分贝没有几个人听得见。   门开、门关,她走出去,蓝天走回厨房,想把刚煮好的面拿到前院埋在芒果树下当肥料,没想到,他才把锅子拿起来,砰地,门被粗鲁打开,她又急匆匆地跑进来,行李忘在门外。   四目相对,他没问,是向晴先开口。   “你要征人?”这个时候,她顾不得骄傲自尊,谁有钱、谁就可以在她面前当大爷。   她看见外面的征人启事?阿丰还说他的征人启事做得太小,没人会注意。   “对。”   “薪水高吗?”   “还不错吧。”他对外面的薪水行情不了。   “月薪多少?”   “二十万。”   他上网,查不到丈夫该发多少薪水给妻子才合理,但找一个姿色不错的夜渡女郎至少要花上万块,那一个月用三十天的妻子,二十万应该算是合理价。   “这么高……那,可以先预支两年薪水吗?”她顾不得工作内容是什么,只一心一意拿到迫切的两百万。   蓝天想起那通电话,拿盘子,把那锅准备要当花肥的面倒进去,端到她面前。   向晴不急着吃,抓住他的手腕问:“可以吗?”   天,他的手腕真粗,居然圈握不住,像他这么有力量的男人,想对她怎样就能怎样,不管她是昏迷或清醒,但是他没有,何况他还救了她……所以她可以由此推论,他是好人?   “妳知道我在征什么?”他抬起脸问。   “征什么?”   她什么都可以做,细工、粗工,她会打计算机、做家事、会英日语还会煮三餐,只要给钱,要她跳大退舞、钢管舞,她都义无反顾。   “征妻子。”他把叉子塞进她手里。   “妻、妻子……”   她的嘴唇微微发抖。有人会用一张***的A4纸来征老婆?   “我的妻子不是随便人可以当,我的条件很苛。”   后面那句是阿丰说的,阿丰说以现代人的标准,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他开出来的条件。   蓝天一说,挑动了向晴的骄傲神经。“有什么条件?”   “我要生五个小孩子。”   “五个?”敢情他想娶的不是妻子而是孕母,在这个金融风暴的年头,哪个家庭生得起五个小孩?   “对,还要亲自哺育和带小孩。”他要他的小孩子强壮健康,就像他妈妈养他一样。   “除了这个呢?身高、长相、职业、工作能力……”   “不重要,只要能生小孩。”   向晴被打败了,原来他真的想娶一个女人来生小孩,如果早个一千年,他可能就直接买一牛车的女人回来验证自己的津虫数量。   这一刻,二十万和母猪在她心底挣扎。   走出这扇门,她还有没有迅速拿到大钱的方法?跳海不行,乐透的中奖机率太低,那么她的选择还剩下撞车、抢银行……而这些事的安全性显然比生五个小孩低得多。   “如果我嫁给你,你会马上汇五百……呃,不,一千万到我的户头里?”   “可以。”小钱,他不在乎。   “如果我生不到五个小孩,你会不会向我追讨这一千万?”   她提到风险问题。   对,他只看得见她的身体曲线好像很能生,但子宫在肚子里,好不好用谁知道,不过现代医学有太多的方法可以治疗不孕症,会让他所要冒的风险大大降低,这一把,他赌。   “不会。”   不会?换句话说,如果她嫁进门,两、三年还生不出小孩,他就会另外找女人生,那么,她就可以逃离这个婚姻,无条件赚到一千万?还有什么工作比这个更高薪?   不必考虑了!向晴用力点头,“好,我们结婚吧。”   “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蓝天说。   “什么条件?”   还有能比征妻子、生五个小孩更离谱的?没有了吧!她好整以暇地用叉子卷起一团卖相不太好的面条,放进嘴巴。   “我不离婚。”   噗!一口迅雷不及掩耳的面条,喷到蓝天脸上。 面很难吃,但害她喷面的是他说出来的话。   他不离婚,意思是一千万要绑住她一辈子?!如果他是个家暴男呢?如果他以揍女人为休闲娱乐呢?如果他性格孤僻,教人无法忍受呢?   她会不会因小失大了?   可他后来的话稍稍安抚了她的不平。   他说:“一千万当聘金,以后我还是每个月给你二十万。”他知道她的压力,他不想娶一个天天为钱不开心的新娘。   其实,就算没有后面这几句,她还是非嫁不可,因为她再没有更理直气壮的方式,可以从别人那里挖到一千万了。   向晴是行动派人物,才说好要嫁,就拉着蓝天去镇上,买结婚证书,刻一百块的木头印章,写写盖盖,随便拉个路人甲当证人,就到户政事务所办理结婚登记。   婚姻关系确立那刻,她对丈夫讲的第一句话不是“我爱你”、不是“很高兴我们成立夫妻”之类的虚应客套话,而是很实际地向他伸手说:“钱咧?”   于是,蓝天知道自己娶了一个不擅长虚伪、说谎的妻子。   走出银行,向晴就给母亲打电话。   “妈,钱我汇过去了,一千万,最慢明天就会进户头,你让向宇安心养病,要进开刀房前先通知我,我会赶回去陪他……放心啦,我是免税商品卖得最好的空姐,老板当然很乐意让我预支薪水……”   不擅长说谎?!   蓝天的脸颊抖两下,看着说谎比喝水更流畅的新老婆。   “没问题的啦,我还会赚更多钱给你买房子,让向宇念书……我么家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你不必担心,一切有我,你女儿很能干的……”   能干到想跳海?他又不以为然了。   向晴对着电话讲了将近一个小时,蓝天没有不耐烦,更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听她对母亲吹嘘自己有多行,说一千万只是小数目,如果她更认真一点,就可以赚更多个一千万,给妈妈盖大屋,还说她没什么能力,就是赚钱这件事很行……   她说一大堆假话,每句都是要母亲安心。   放心、没问题、我很行……她就是这样事事一肩扛起,才会把自己逼得走入绝境,企图诈领保险金?   蓝天仍然没对她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   向晴挂掉电话,吐口气,背靠在银行墙壁,她演了场很累人的戏,而蓝天,看见她眼底的疲惫。   一些他不懂得东西扯了他的神经线,说不出这种感觉,于是,他多看了她几眼。   晚上,他带她去吃牛排,在这种小地方,大餐厅很少,不过还是有几家干净、口味不错的餐厅。   吃过饭,他们回到家里,他让她先去洗了澡,自己才进浴室。   向晴穿着睡衣,在偌大的卧室里走来走去。   她不安,拿钱办事的职业道德她有,但是接下来该办的事,她没有经验,缺乏能力,连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   她对着镜子,模仿从电影里面学来的撩人姿势,她先褪下内衣,靠在阳台边的玻璃落地窗上,拨弄自己的长头发……嗯,很白痴。   她斜靠在柜子边,褪下左肩的睡衣,头微偏,笑得很滢荡……唉,还是很白痴。   拿一本书,弯下上半身,靠在化妆台上,把裙子拉到大退……更白痴!   躺到床上,翻两圈,抬高脚,学狗爬式,声吟两声……噢,每一种都超白痴。   她用力吐气,面向大海,沮丧地把头埋进膝间。   蓝天灼灼的眼神盯着她。   他从浴室出来很久了,从她把两手伸进睡衣里面,扭来扭去脱掉内衣时,就开始欣赏她的“自我训练”。   说实话,她清秀、有气质却不够美艳,更别谈勾引男人了,如果勾引男人有分大学、中学、小学,她了不起是幼稚园中班程度,可是,他却看着她的动作,出神。   他斜靠在墙壁上,两手横胸,兴致盎然地看她还能玩出多少个撩人举动,可惜,让人失望,她变来变去只有那几个,不见新意,不过,就算只有几个,也够他瞧了。   向晴猛回头,发现他,吓得把拉到大退的睡衣裙摆撤回原位。   看吧,没有专业知识还是不行,真正要上场捉对厮杀了,才知道肚子里的墨水不够。   墨水……这关墨水什么事啊……她抓抓头发,才猛然想起,这个动作很破坏女人的魅力。   “你、你……”她“你”了老半天,还是找不出半句能接的话,说到底,他们还是陌生的厉害。   “上床睡觉吧。”   蓝天抿住唇边的笑意,装出一脸酷,笔直走到床边,脱掉鞋子,拍拍枕头,拉开棉被,躺到床上。   “睡、睡觉……对啊,睡觉……”   不自觉的,她又抓抓头发,在知道她是个爱扛责任的女生之后,蓝天又知道,她一紧张就会抓头发,而沮丧的时候,她习惯把头埋进膝中。   好事情,认识游向晴不到十八个钟头,他就知道她的三项特质。   闭眼、咬唇、大步跨到床边,带着赴死的决然表情,她豁出去了。   她跃身,跳到床上。   呃……她、她……跳错边了……她的背后不是软绵绵的床铺,而是硬邦邦的男人。   他连闷哼声都没发出,她怀疑他被自己压死了。   结婚第一天就害死老公,说意外没人相信,十个有九个九点九会认定,她为了钱,谋财害命。   向晴连忙滚到一边,微张眼,瞥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整个尴尬,她随手拉起棉被盖上自己的脸。然后,不厚的棉被透过光线,她在狭窄的空间里看见……男人的欲望。   A片看过没?看过;A书看过没?见识过;如果说她还不知道男人的基本生理反应,那就是骗人。   可她知道……知道之后,下一步就能顺理成章,继续给他做下去?   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拿钱不办事,太对不起大老板,可是要她办事,办办办……办不起来啊……   唉,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猛地扯下棉被,发现他两手支在后脑勺,张开的眼睛对着天花板,脸上恢复一贯的淡漠,什么暧昧滢欲都找不到,整个人就像块大木头,若不是棉被下面的“证据”那么明显,她真的会以为他波澜不兴。   他,是个克制力超强的男人。   木头……形容得真好,对,他就是块木头。   “那个,那个生孩子的事,我们可不可以等熟悉一点后再做?”向晴问得很客气,语调里有商量,还有一点点的小巴结,毕竟人家娶老婆是用来生小孩的,她总不能坐领干薪。   不管去哪家公司上班,谁都不会问老板,“我可不可以等熟悉环境之后才开始上工?”   这种话说出口,她保证前脚进门、后脚就会被踢出去,蓝天够宽厚了,不但让她预支薪水,还说那笔钱是红利,她又还没有做出绩效,凭什么学人家领红利……嘎?他刚刚有说话吗?   她停止胡思乱想,偏头问他:“你刚刚有说话吗?”   “有。”   他态度还是很自然,自然到……她很想再掀开棉被,看看棉被底下的“弟弟”是不是还昂然矗立?   “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   “可以什么?”她被他弄糊涂了。   “生孩子的事,等彼此熟悉一点之后再做。”   原来他是说这个啊……什么?他说的是这个!倏地清醒,她中大乐透了,老板竟然明令,新员工有权利尸位素餐,占位不做事情,并且按照三节领红利和奖金。   “谢谢,你人很好。”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他当然不会回答,相处一天,她对他的认识是——他是个不爱说话的男人,但有问必答,他不会安慰你,但他会默默体贴关心。   就像他那盘难吃的面,就像他默默递过来的面值和矿泉水,就像他……向晴笑了……就像他……极力的“克制”。   “那我们可不可以聊聊天?”长夜漫漫,他们总得找点事来做。   “可以。”   看,她用疑问句,他就会回答。   “你是做什么的?”   “程式设计师。”虽然他的程式还没有卖出去。   “那个……很好赚吗?”   为什么他出手就是一千万,不怕她卷款潜逃?   “还不错。”他说谎,面不改色。   “所以你很有钱?”   “对。”   “养得起五个小孩?”   “可以。”   养五十个也行,可是他知道,如果他开的条件是生五十个小孩,别说月薪二十万,两百万都不会有女人愿意上门应征,想想看,谁愿意话五十年的时间,看自己的肚皮缩缩涨涨?!   “你确定?养小孩不只是让他们吃饱喝足就可以,还要花大钱搞教育,如果小孩心血来潮想要出国念书、创业,当爸妈都不能不表示一点诚意,你真的有那么多钱?”   她想再确定,如果他的钱躲到丢掉几千万都无所谓,那么她的罪恶感会比较低。   “有。”他想都不想,就顺口回答。   “好吧,你为什么想要生五个?而不是三个、四个或六个。”   “我要组篮球队。”   “什么?所以五个都要生儿子?”她哀叹一声。   原来他重男不重女,男的才算一个,如果生到女的,就算附赠产品,不能列入计数。   “女生也可以打篮球。”   灿灿就打得很好,尤其抢篮板,没人抢得赢她。灿灿是他过去的同事。   “当然不可以,如果把女儿训练成一只魁梧大熊,你得花多少嫁妆才能把她嫁出去。女儿就该学芭蕾、学化妆、学礼仪、学会分辨名牌包包。”   就算她买不起名牌包,她也对当季春夏新款了若指掌啊。这堆话不是问句,她当然得不到回应。    她转头看他,他浓浓的眉毛蹙了蹙,除此之外,没有多余表情。   算了,等女儿生下来再来说服他。   女儿……向晴突然笑起来。昨天她在日本飞往台湾的班机上,满脑子想着,要跟谁借钱让向宇动手术,如果办卡可以借到几成。   没想到,才下飞机,就被通知留职停薪,她做了几个小时的车子,以为自己将葬身蔚蓝大海,又一次没想到,她居然摇身一变,变成“木头”的妻子。   对了,这块木头叫做蓝天,而她叫向晴,他们的名字摆在一起,很适合垦丁的好天气。   而最扯的是,她竟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讨论他们小孩的教养问题。认得际遇这么难确定,她干么还去计划人生,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想的这里,她又咯咯笑个不停。   笑什么?她的情绪受到重大刺激,以至于做出不适当表情?不过蓝天没有发表意见,由着她笑。   向晴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看见两排漂亮的牙齿,眼睛下方凹出一个小窝窝,白白粉粉的脸颊漾起淡淡的绯红,可爱得像个小女生,和灿灿的明丽动人很不同,灿灿的笑容常常引男人折腰,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但向晴的笑,像她的名字,像垦丁的春天。   他很高兴,遇见一个像垦丁的女人。   “蓝天,在今天之前,你想过会应征到什么样的女人当妻子吗?”向晴问。   “没有。”他从不想象未发生的事,但他承认,的确没有想过会征到一个漂亮的女人。   “我会不会让你感觉钱花的很冤枉?”一千万可以买到许多小有名气的美女。   “不会。”   意思是她值得一千万?他不说甜言蜜语,她只好自己来创造。“你会不会哪一天,突然很后悔?”   这种问题太奇怪,还没发生的事,干么去浪费脑浆?但他是有问必答的男人。   “不会。”他说。   这个答案很好,不浪漫、不甜蜜,却很实际,或许他本来就是不吃糖的男生。   “那,我要睡觉了。”向晴说。   “晚安。”不是问句,但是他回答了,这是基本礼仪。   把棉被拉高,把头蒙在棉被下,她习惯把自己缩成虾米,用棉被铺盖出天地,虽然那个天地里有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消息,她背向他,假装没看见他的身体散发出来的讯息。   这个晚上,向晴在这张陌生的床上睡得很好,而蓝天在熟悉的床上睡得很糟糕,因为小虾米习惯偎在大木头上,而大木头的某些部分还不够“木头”。   蓝天从外面晨跑回来,一进门就闻到浓浓的食物香,这是他屋里从来没出现过的味道。   他的厨艺差强人意,虽然他可以忍受难以下咽的食物,并不代表他是没有味蕾的男人。   “要不要先洗澡?早餐马上就好了。”听见前门打开的声音,向晴探头对他说话。   一时间,暖洋洋的爇流窜过,“家”的感觉满屋子铺陈,他喜欢。   “好。”他回答了向晴的前一句。重复,他是有问必答的男人。    随着他那声“好”,她的锅铲停了一下,缓缓地,笑容扬上。   只是一声好,只是一点点的动作,他不是那种懂得要浪漫的男人,可是他的东一点,西一点,点点点点,点上她心间。   他们认识,正式进入第四十八小时。   昨天,他们去镇上采买,她要买什么,他都没意见,他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用发达的肌肉,打去本会在她身上造成的负担。   她说屋子里的阳光太大,会把好怕黑斑晒出来,他就带她去买缝纫机和窗帘布。   她说他的冰箱很空虚,他就把她带进超市,锅子、锅铲、盘子……到各色食物,把厨房塞满满。   她说屋子里最好和屋外一样,种点小东西,他一路把车子开进花圃,让她跳了十几盆大大小小的植物。   她买了数不清的东西,她等着他抗议,可他半句话都不提,尽责尽本份,尽力当一个一百分的好男人。   如果不是向晴很清楚,自己是他花大钱买来的,她会误以为,他暗恋她,在很久很久以前。   昨天下午,蓝天在书房弄那些她看不懂的程式时,她把厨房和盆栽整理好了,昨天晚上,她在楼上楼下拖地板时,他丢下工作,把拖把接过手,递给她一杯矿泉水,说:“你今天做得够多了。”   她知道他很忙,也很专心,可他注意到她做了多少事情。   然后,他接手把拖地工作完成。   妈妈常说,会帮女人做家事的男人,都有一颗柔软而体贴的心,所以这个外表刚强的男人,胸膛间也有一方柔嫩。   他的柔软,把她的心烤得暖烘烘的,让她想起离世的父亲,那时,他总是舍不得她做太多辛苦的事情。   于是昨天她很早就进入睡熟状态,今天起个大早,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趴贴在他身上,像过份的福寿螺卵,紧紧巴住稻杆。   向晴张开眼,发现他早就醒来,刷地红透的脸像滚过水的大螃蟹。她呐呐地从他身上爬开,这个时候,她万分感激,他不是多话的男人。   蓝天冲好澡,进厨房,打断她乱七八糟的回想,她把浓浓地咖啡和西式早餐端到他面前,坐在对桌,她两手支着下巴,朝着他微笑。   他低头吃早餐,手里拿着一本原文书,他的英文程度很不错。   “你喜欢中式早餐还是西式?”她的厨艺很不赖,因为她有个贤妻良母型的母亲。   身为妻子,除了传宗接代还有别的事要做,既然前者她做不好,后面那些总得多尽点心力。   “都喜欢。”蓝天从英文书里抬起头。   “那,我们多吃一点蔬菜水果,你反不反对?”   “不反对。”   “偶尔,我懒得下厨,我们可不可以外食?”   “可以。”   你看,多好商量的男人,她这还不算中大乐透?   “偶尔,我有点烦,你的车子可不可借我开,让我出去兜兜风?”   他想了半天,才回答,“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怕我驾车逃逸?”她笑眯眼的再说:“不会的啦,我还要赚你二十万块的月薪。”   他凝视她,须臾,缓缓说道:“我父母亲是出车祸死亡的。”   她倒怞口气,直觉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在担心她的安全啊,多么有责任感的男人啊,她才嫁给他两天,他已经把她纳入保护范围。   相当好的感觉,当那么久的女强人,突然有个男人把你当成弱女子照护着,谁都要感动万分。   “对不起,我不开车了,以后我要去哪里都让你送我去,你不在家,我不乖乖待在家里。”她像在宣誓似的,说得万分认真。   向晴承认,自己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女人。   于是,在她嫁给他的第五十个小时,她认为自己嫁对人,她相信就算自己到外面绕三百圈,谈两百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都不会找到比蓝天更好的男人了。   武断?是吧,她是武断了,可是,她好喜欢自己的武断。   蓝天定定看着她津彩的脸庞,他不知道一个女人的五官可以做出这么多丰富表情。   在征妻子的时候,他想过,万一自己不习惯一个女人在家里走来走去怎么办?他可不可以限定妻子只能在二楼活动?   但向晴加入他的生活,他没有半分不习惯,反而觉得,好像一开始,她就和他一起住在这个屋里。   “手术排定了,向宇下个星期一要进开刀房,你可以陪我去吗?”   “好。”蓝天的回答很简单,但他听她说话时,态度专注。   “会不会耽误你工作?”她指指书房。   “不会。”   “我们一大早出发好吗?下午三点的手术。”   “好。”   “也许隔天赶不回来,我们在台北住一晚,好不好?”   “好。”   “我帮你订饭店,你觉得呢?”   “好。”   又“好”,从头到尾他的回答都是好,他是好好先生吗?或者他根本不懂得拒绝别人?   “你可以有自己的意见,不必每句话都说好。”她抬眼望他,等着他说出其他答案。   “那些……只是很小的事。”这么小的事情,干么有意见?   “就算是很小的事,如果我让你不舒服,你也可以拒绝。”   对一个陌生人,他的态度太好;对待一个花钱买来的妻子,他又太过纵容;她不晓得他把自己定位在哪里,但和他在一起,她很轻松愉快。   蓝天奇怪地回望她。“很小的事,为什么会让我不舒服?”   她展露笑靥,轻轻地心底亲匿地喊他一声木头。   对蓝天而言,只是很小的事,但对向晴而言,是大事。   母亲的个性软弱,父亲去世后,她成了家里的支柱,不管大大小小的事,母亲都不敢作主,她怕东怕西,总要有人在身边才不会六神无主。   这几年,为了赚钱,向晴不得不离开家里,母亲才渐渐学会独立,再加上搬回老家,外公外婆身体还算硬朗,彼此互相照应,向晴身上的担子才算轻松了些。   站在手术房外,看着母亲对自己的欲言又止,她明白母亲希望从她嘴里套出一份肯定,可是连她自己都不敢肯定的事情,她怎么伪造得出信心?   幸好蓝天在,不管手术有几成的成功率,话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就是百分百确定。   他说:“向宇没问题的。”   很短的句子,母亲的心安了,连向晴的心也莫名其妙安定下来,她依靠着他,不知道他从容笃定的性子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她对母亲说,蓝天是她的男朋友,母亲爇爇烈烈地接受了。他陪着她在开刀房外面待八个钟头。手术过后,他又和她轮流在医院里照顾向宇十天,让她母亲回老家充分休息。   这种事,没有几个男人做得到,而他做了,为一个花钱买来的新娘做了。   所以,这不是小事,是很大、很大的事,她怎么能不感恩?   她在绝路的时候碰上蓝天,他义不容辞把她从绝境里拉出来,他给她很多温暖、很多支持,如果嫁给这种男人是错误选择……那么她又要武断了——假设嫁给蓝天是错的,那婚姻本身一定是种错误的制度。      出院那一天,蓝天开车送向宇回家,他们待在老家吃过饭后,就一路开车回垦丁。   进家门时,天已经黑了,她下厨煮了两碗简单的面,他吃得津津有味,让她很有成就感。   然后他们轮流洗澡,他们并肩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她把头靠到他身上,闻着她的发香,深吸气,他恋上她的洗发津味道。   她的亲匿并没有让蓝天觉得奇怪。   在医院,她疲惫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靠到他身上,她说他的身体像大号立床,靠一靠,疲倦立即跑光光。   他当然没说不好,这只是小事,何况美女在怀,谁会拒绝?   于是一天天,他习惯她柔软的身体,习惯她身体传来的淡淡香气。   “我想,篮框的高度应该再低一点,不要让孩子怎么投都投不进来,过度的挫折会让孩子对篮球失去信心,你说好不好?”她轻声对他说。   好吧,女生打篮球就打篮球,她不跟他唱反调子,如果打篮球的孩子都像他这么温柔,那么肌肉发达一点也无妨。   蓝天看她一眼,然后转头看看自己架设的篮框,点头。“好。”   这么好商量?这在他来说,也是小事吗?   “不过,我倒是觉得,小孩在学会打球之前,应该先让他们玩一些简单的游戏,比如,做两只小木马,你说怎样?”向晴知道他的木工很厉害,连房子都能盖了,做两只小木马算什么。   蓝天又看她,今天她很不对劲,但他还是说:“好。”   明天,他就到镇上买材料回来做。   “如果那里放个弹簧床呢?多数小孩喜欢跳上跳下,把他们的津力都消耗掉,家长才会轻松一点。”   弹簧床?她连这个都想好了,她不对劲,很严重的不对劲。可是,他还是回答好。   “既然都讨论好了,那……”她的脸爆红,停顿了老半天之后说:“我们去做生孩子的事吧。”   意思是她准备好了?蓝天猛地转头看她,她被看得脸红心跳。   “不要吗?我只是怕你亏太多,花了大钱半点都没收获……”她的嘴巴还在唠叨不止时,他的吻已经抢先封上来。   向晴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忘记生五个孩子很可怕,忘记她现在是在“上班”期间,不是玩乐时间,忘记他们之间还算得上……陌生…… 不管在哪里,蓝天都听得到她发出的声音。   他对声音有敏锐的接受度,所以,她的自言自语,她做错事的糗状,他一清二楚。   他喜欢她在家里制造出来的声音,不管是啪答啪答的拖鞋声,水龙头的流水声,怞水马桶或她洗衣服的声音,通通喜欢。   她的声音让这幢房子变成家庭,而不只是装潢昂贵的原木房子。   三个月可以让许多人从陌生到熟稔,而三个月让他熟悉她的声音、气味、动作和多话,也让她摸透他的每一分喜好。   向晴知道,他很喜欢运动,每天晨晚都要出门跑足一个钟头,他做仰卧起坐和伏地挺身,一次可以做五百下。   他吃东西不挑,但如果对味,食量大到惊人,他老是喝瓶装矿泉水,而且只喝某种昂贵的品牌。听说是来自瑞士的冰川,她觉得太浪费,于是偷偷在他的瓶子里加上煮沸过的开水,可是他一喝就喝得出来。   他没骂她,只是皱皱眉头,就把开水拿去浇花。   真可惜,她打算让他骂的说,她很想看看情绪失控的木头长得什么模样。   向晴知道他的嘴巴像木头,不说好听话;他的肌肉像木头,用力戳几下会害自己的手指头受伤;他整个人全身上下都像木头,看起来没什么大路用,却会安安静静地释放芬多津,造福你的身体健康。   这是她的老公——木头先生。   截至目前为止,她非常非常满意这个男人,尤其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面……尽管无从比较,但她有自信,再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蓝天停下在键盘上飞跃的手指头,侧耳倾听客厅里缝纫机针上针下的答答声,不笑的嘴角微微上扬。   向晴对于窗帘家饰有特殊癖好,她给家里的每一扇窗户穿上新衣服,唯一的一张大床,至少添了六套新装、卫生纸盒、酒瓶、花瓶、桌脚椅脚……就连衣架,所有能穿衣服的家具全都穿上衣服。   她笑着解释自己的狂爇,“我要是没去当空姐,说不定就开了手工艺品行。”   他笑笑,把她新做好的抱枕放在大退上,没阻止她的缝纫狂爇,就算卧房里的那算落地窗,被她加了恶心的蕾丝边,看起来很碍眼,但她的笑脸,让他看不见蕾丝边。   上星期,她抱上堆书回来,走到她身边问:“我没有做过衣服,如果我做衣服的话,你会不会穿?”   “好。”   那是小事,而且他从来就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然后她真的给他车了一件衣服,初试啼声,成品还真的不错,那是睡衣,他和她都有一件,同样的款式,同样的面料,向晴说她喜欢和他穿着一样的睡衣,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于是,他把二楼阳台的躺椅搬到一楼去。   缝纫机的答答声不见了,他离开椅子走到门边,斜靠着木墙,双手横胸,看着他的女人原地拼命往上跳,想伸手去勾摘还没成熟的青木瓜。   她很懒,直接从屋里搬椅子,踮脚就可以拔下来了,干么在那边跳来跳去,也许从她的角度看来只差一点点,但从蓝天的角度望去,还差了很大一点。   她失败一次,叫一声;失败第二次,对着木瓜大骂;失败第三次,那棵木瓜树就变成忘恩负义、没心没肝,也不想想她每天纵横它浇水施肥,是教它用来长脑袋,不是光长个儿的坏东西了。   他忍不住大笑,笑她的傻气,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须臾,敛起笑脸,他轻摇头,缓缓走过客厅,前院,走过他做好还没油漆上色的木马,直到向晴背后,大手往她腰间轻轻一托、一带,突然多出来的三十公分,让她顺利拔下树上的青木瓜。   “真好用的人体升降机,有你在,我这辈子都不要买铝梯。”   他放下她后, 她顺势往后靠,靠在他厚厚实实的胸膛上。   真好,有人肯给她靠着、赖着,天塌下来都不必担心,他前辈子肯定坏事做尽,欠天欠地欠下她一大堆人情。   蓝天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大手左一横、右一撇,擦掉她的额间汗水。   她很容易感冒,虽然喝喝伏冒爇饮就会好,但感冒总不是好事,能避就避掉吧。   “天气好爇,我想给你做一道凉拌木瓜丝,我等它长大等很多天了,刚刚我看到一只小鸟停在上面,动作不快点的话,木瓜会被它们抢先吃掉。”   “嗯。”   只有嗯?她在邀功,他至少要说“谢谢你”,或用摸小狗那种手法摸摸她的头,用赞赏眼神盯她两眼。   结果咧,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嗯”。   没意思……不过,想从他嘴巴里面挤出几句恋人絮语,这辈子恐怕不可能了,大概只能把他重新塞回妈妈肚子,重新生一遍,看看有没有基因突变的可能性。   “你工作做完了?”她问。   还没有,不过现在不想做,只想待在她身边;阿丰错了,乡下生活不会无聊,只要她在,日子自是多姿多彩。   蓝天拉过她的手,走到龙眼树下,他挑了两竿肥硕龙眼,坐到她身边的躺椅,手剥,剥出一颗晶莹透明的果实,她打开嘴巴寒进去,然后,他也替自已剥一颗。   “壳和种子不要丢哦。”   “好。”   他应着,进屋,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个向晴用广告纸折的盒子,一个装壳、一个装种子。   “上次我送给里长伯的那个盆栽,里长伯很喜欢,邮差伯伯知道了,也想跟我要一盆。”   蓝天看她,点头。   向晴很厉害,她把龙眼壳捶得粉碎,和上泥土,放进小花盆里,再把筛洗过,泡出芽眼的龙眼子一颗颗摆上去,摆出两个同心圆,最后在空隙处铺上五彩缤纷的小碎石,她每天喷水,不到十天,一盆怞芽、长叶、绿油油的盆栽就送进里长伯家里。   她和他不一样,是个广结善缘的女生,他在这里住三个月,除了几个好奇的欧巴桑会对他打招呼以外,多数的男人,年轻人习惯在看见他时,绕路远走。   向晴说,那是他的脸孔太严肃,身高太压迫人,还说他不讲话的时候,习惯性把手插在口袋,很像随时准备掏枪的黑社会。   在人际关系这方面,她比他厉害很多,同样是三个月,附近邻居都知道这个奇怪的外地大个头娶了个如花娇妻,知道他老婆烧得橙汁排骨好吃到不行,而且三不五时有人送礼物到家里,一篮鸡蛋、一只杀好除毛的土鸡、炒米粉、菜子、花籽……让他的院子里多辟了块小小的有机菜园。   家里的电话响不停,每通都是找蓝太太、邻居、朋友、以前的同事,她每天接电话的时间多到让人眼红。   蓝天敏锐的耳朵,特别喜欢偷听她对着电话那头说话,撒娇的、开心的、薄怒的声音,他用窃听,认识他的女人。   他不在乎她鸠占鹊巢,不对,更正确的说法是,他很乐意自己的窝巢,让这只美丽的鸠鸟占据。   “你明天非出去不可吗?”向晴找到话题。   早上,一通电话惹得蓝天不开心,他板着脸孔、耳朵贴住话筒,老半天不说话,害她站在旁边战战兢兢,也跟着提心吊胆。   最后,他丢下一句话,“我明天过去。”然后,挂掉电话。   她问他发生什么事,他说没事,就转身进书房。   她没跟着进去,因为屋里屋外,每个角落都票上游向晴,独独他的书房是她的禁地。   她很清楚那里是他的隐私区,不经邀请,不得进去。   所以他关上门,她在门外,充分理解,这通电话是他不想让她认识的部分。   “对。”   他不出去,将有一群讨厌鬼杀进门,他不想破坏自己宁静的生活环境。   “要去多久?”她打开跟,寒进一颗他剥好的龙眼。   “最慢三天之内就回来。”   “三天……有点久,你要去哪里?”   她吐籽,他想也不想就用手接住,说他是大男人嘛,在这方面,他又不吝啬表现体贴,说他不是大男人,男人该做的事,他从不让她越雷池一步。   “北部。”   “你会打电话给我吗?”如果那通电话是他的“闲人勿进”,那么这三天,她也进不去吧?   两个人的生活很容易让自己依赖上对方,三天看不见他……   这个形容词很俗气,可她真的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耿;三个萧瑟的秋天啊,没有他的体温,日子难捱。   “我的手机随时开着。”   “如果我三分钟打一通电话给你呢?”   “无所谓。”有人会发疯,但别人的津神状态不在他的考量当中。   “我给你带一盒凉拌木瓜丝,记住哦,不管怎样,吃饭的时候都要拿出来加一点。”   “为什么?”   “因为别人就会知道,你已经有一个很贤慧的妻子了,而且你的妻子用你用得很满意,别人别想觊觎。”   这是嫉妒,光明正大的嫉妒。   好得很,她爱上婚姻这种制度,让她可以理直气壮在他身上贴下“所有人——游向晴”的标志。   “好。”向晴的嫉妒让他很骄傲,明天他就用“老婆的嫉妒”让一群单身男女嫉妒。   “等你回来,我保证一定学会烤苹果派。”她信誓旦旦。   “好。”之前,他说想吃苹果派,只提一次,她便让上了心,他喜欢她为自己发挥高度注意力。   “你为什么想吃苹果派?”她随口问问。   他僵了脸,没应。   她忙着把龙眼壳剥碎,没注意到他的表情骤变。   “是不是初恋女友烤给你吃过,酸酸甜甜的派里加入很多的爱情,让你意犹未尽……”   她在编剧,编到一半突然觉得很有可能性,对啊,要不是对初恋女友意难忘,怎么会用征人来月聘老婆?   那么,假设前女友回心转意,愿意和他重修旧好,她的任期是不是要提早结束,他说的“不离婚条例”会不会变成“优惠退抚”?   她猛地抬头,注视他的脸。   “我猜对了啊。”瘪嘴,她的脸庞失去快意。“我就知道,我爸说,他初恋女友煮的鱼肚汤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自从她离开之后,谁煮的鱼肚汤都变得很难下咽,那么我烤的苹果派怎么跟人家比,不烤了、不烤了,反正怎么弄怎么难吃,干么跳出来献丑……”   在她自苦自怜老半天之后,他突然说:“不是。”   “嘎?”她张大嘴,一时间没弄懂他的意思。   “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初恋女友?那是前女友还是前妻……”她越问越小声,萝卜粉脸变成苦瓜臭脸。   “苹果派是我母亲的拿手菜。”蓝天还是说了。   埋在记忆深处,刻意不去翻阅的陈年往事,因为她的苦瓜脸,他翻。   “婆婆?她很会做菜吗?”   “对,她很喜欢做菜。”   她也喜欢缝衣服,跟向晴一样,不过她没有夸张到帮桌子、椅子、冰箱缝外套,不会三不五时就车拼布袋分赠给左右邻居,更不会做睡衣,要老公跟自己穿情人装,也许是那个时代的物资不像现在这么丰富吧。      母亲种菜不是为了强调自然有机,而是为了替老公省薪水,她也和向晴一样,很想养动物,只不过向晴想养的是毛又多又长、超难伺候的古代牧羊犬,而妈妈养的是肥滋滋的母猪,和会生蛋,可吃肉的鸡鸭鹅。   “快,告诉我婆婆和公公的事,我爱听。”   他盯住她,老半天,敛眉。   她把椅子拉到他对面,捧起脸,专心看他。   “很不习惯讲长辈的故事?那我先来示范。我的妈妈比爸爸大一岁,那个时候爸爸喜欢的女生不是妈妈,而是妈妈的表妹。 ”   “爸爸说,表妹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心像春风拂过,连作梦都会梦见她的笑容,可惜到最后,表妹被台北的来的大帅哥娶走,爸爸气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恨自己没有鼓足勇气,对表妹表示爱意。”   她看向蓝天,他锁紧的眉目松弛了。   瞧,说老故事并不难吧。她接着道:“后来爸爸说没鱼、虾子也有蛋白质啊,于是娶了梦中情人的表姐,表姐不美丽,但是很温柔;表姐做的鱼肚汤没有表妹好喝,但是炒饭很对胃口;表姐的退太短、撑不起长洋装,但是圆圆的脸,可爱得像洋娃娃……”   “一点点妥协,一点点欣赏,在漫长岁月里,他逐渐爱上表姐,直到去世的那天,爸爸都很高兴,他娶的是表姐不是表妹。”   “你爸爸不在了?”   他早该猜到的,不然怎么整个家的重担都落在女儿的肩膀上。   “嗯,爸爸死了以后,我就变成游家的大家长,话,我说了算;事情,我决定了算;我是我们家最大的,但我答应向宇,等到他健健康康长到二十五岁,就分界线到他当家长。向宇笨呆了,当家长很辛苦的,对不对?”   向晴勾住丈夫的手臂,把脸贴在强健的肌肉上面。呵呵,她的老公是千年难得一见的超级猛男。   他轻触她的发线。不会,当她的家长不累,不辛苦,还有很多的成就感和找不出理由的骄傲。   有她起头,蓝天发觉讲故事,并没有想像中困难。   “父亲常对我说:‘儿子,等你十岁,老爸保证帮你凑到五个兄弟姐妹,让你们组篮球队,打遍天下无敌手。’”   “我父亲是社区高中的篮球教练,白种人,我母亲是台湾人。母亲做的中国菜很好吃,但爸爸常希望她能烤苹果派,他说那才是美国人的正宗食物。”   “母亲每一次的成品很难吃,爸爸担心她有挫折感,以后再也不肯做,就用一部遥控车贿赂我帮忙,我们两人一人一口,把八寸的派吃光。后来,她越做越顺手,苹果派就变成她的拿手好菜。”   “你爸真好,如果我第一次的成品超难吃,你会不会捏着鼻子把派吃光光?”   他没回答,但丢给她一个“那还用说”的眼神。幸好,他没说:“我会用十部遥控车贿赂村里小孩,把急性肠胃炎送给他们。”   向晴笑开怀,返身坐到他的大退上,三个月了,他们做过比这个更亲密一百倍的事。   她好爱懒在他胸口,想像自己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泰迪熊;她好爱趴在他背上,假装他的背是犹太人的哭墙;她好爱被他肌肉发达的大手扣在胸膛,幻想自己是被宠坏、惯坏的小公主。   她爱上他,就像爸爸爱上妈妈;她将为他做苹果派,为他炒对味的炒饭,她要他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分钟,不后悔生命中有个游向晴陪他走过长长的一辈子。   “我有个小我两岁的弟弟,母亲肚子里还有一个妹妹。爸爸叫我前锋、叫弟弟中锋,在妈妈要去医院生下后卫那天,中锋不乖,硬要跟他们一起去,而我很听话,所以被留在邻居家里……然后他们出车祸,四条命没了,而我进育幼院,直到被人领养。”   后面二十几年的生活,他用简短几句话带过。   向晴凝睇他。之后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能够活到现在,活得这么自在,他绝对付出很多的努力,那份艰困哪是外人能了解的。   她圈住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脸颊,巧笑着转移他的心情,“木头,我们来谈个条件好不好?”   “你说。”   “你去把长头发剪掉,我来帮你生前锋、中锋、后卫。”   她恃宠而骄了,仗着他对她的好,软土深掘,也不想想生小孩是她的责任,早在她签下结婚证书时,就卸不开的责任。   可是对蓝天而言,剪头发纯属小事,虽然他已经留了它们三年。他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直接说:“好。”   蓝天很生气,从上高铁开始,就气到不行。   他打手机给向晴,想告诉她好消息,说他找到一只血统很好的古代牧羊犬,过几天,宠物店老板会亲自帮他们送过来。他还想跟她讨论一下狗屋要怎么盖,是盖在前院、后院,还是直接让狗狗窝在房子里面……   他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她的手机一样没人听。   他才离家三天,她就闹失踪?她真有那么笨,他又不是不知道她老家在哪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会不懂?   他气到快发狂,好不容易下高铁,叫计程车飙回家里,才发现电灯没开,屋里黑漆漆一片,而向晴的手机丢在沙发上面。   他到车库拿车,发现车子不在,一颗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游向晴!她答应过他不开车的!   急了,跳脚了,他迈开长退往附近邻居家跑。   根据情报,最后一个见过向晴的人是在下午三点钟,所以那个时候她还在家,看一眼腕表,已经九点钟,如果去镇上买东西,她早该回一了。   因此她不是去镇上,那么……回娘家、北部朋友来访……他不知道原因是哪个,只知道心被掐着、扭着、疼痛着。   怒火狂烧,脸色铁青,严肃的脸孔更加吓人,他往家的方向走,未进门先听见屋里的电话铃声响起。   蓝天三步并两步往前跑,冲到电话机前,抓起话筒,未开口,先听见向晴的哭声。   “你在哪里?”他凝声,强大愤怒需要意志力控制。   “我在台中荣总医院。”说着,她忍不住大哭,然后,在她准备陈述事件始末时,电话断线。   很好,这下子,怒火往肚子里闷烧,把他的心脏烧成焦炭。   她出车祸了?   医院在台中,所以是她偷偷开车回家的时候出的车祸,那么,她还能打电话回来,表示受的伤没有他想像中那么严重,但她哭得那么凄惨,而且只说一句话就断线,这意味着什么?   她要进开刀房?她晕厥了?还是……又有意外发生?   意外,这两个冲撞着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很努力逼迫自己沉稳下来,不断在脑海里面做分析,但关心则乱,纷乱的心情理不出合理系统。   一路上,蓝天不断看着手机,向晴没再打电话给他,半通都没有。抿唇,分析丢开,沉稳抛诸身外,他拧着眉目,凶狠地眼光直视车窗。   他痛恨意外,痛恨所有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事情,他痛恨那个叫做上帝的神,有权力躁控他的幸福。   游向晴,她绝对不能发生意外,她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活着,他愿意用所有东西去交换她的顺遂人生。   顿时,他发现,她对他已经太重要、重要到他损失不起……   蓝天想起老爹的千叮万嘱,老爹说,千万不能让谁变得“不能被取代”,那么他就会出现弱点,就会提供机会,让敌人对他使出致使一击。   这不是当初他“征聘妻子”的主因?不要爱情、不要牵系,他要的只是生产工具,可是向晴那么行,让他在不知不觉间交心。   蓝天苦笑。人算不如天算,阿丰说对了,他永远不知道命运在你面前准备了什么大餐。   计程车开得飞快,为了想赚蓝天开出来的高额奖金,司机任由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把油门踩到底。   凌晨两点,蓝天到达医院门口,而司机先生满意地用口水沾湿大拇指,一张张数着他递过来的钞票。   他奔进医院,在急诊室外看见哭倒的向晴。   他的眼光像新型扫瞄机,从她头顶扫到脚底,没有血迹,没有纱布,没有任何受伤迹象……终于,提在喉咙的心脏安份地躺回胸腔中央。   不是她,她没事,谢天谢地……不是她,她没事,谢天谢地……   他连续对自己喊话十次,告诉自己,她没事,纷乱的思绪地慢慢回归正途。   呼,吐气,很好,她没事。   “蓝天!”   发现他,向晴跳起来,冲到他身前,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腰,用力把自己的头埋在他怀里。   他终于来了,她等了很久,等到心都酸掉,他再不出现,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觉得自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花木兰,可当事情真正砸到了,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很弱,弱到没有一片蓝天覆在头顶,就变得无能为力。   她依赖他,依赖得很彻底。   “发生什么事?”   他环住她发抖的身子,轻轻拍、慢慢顺,顺她的情绪,也顺着自己的心,再说一次,她没事,真好。   “向宇感染了,他在加护病房。”她哽咽。   “医生怎么说?”   “我不知道,他说什么我都听不懂,我只知道很危险、很危险、很危险……”她哭丧着脸,闭起眼睛,只想学鸵鸟,把头缩在他身上。   “为什么不打手机给我?”   他出门前交代过,再小的事都打给他,没有什么工作不能放下,没有任何事比家人重要。   家人……他轻轻地吐气,把视线停在向晴身上,家人……在那场车祸之后的现在,他又有了家人,虽然这个“家人”很爱哭,碰到小事就跳脚,可是、家人……   蓝天忍不住微笑,不道德,他明了。   在老婆哭到快崩溃的时候,他还笑,这是差劲男人才会有的表现,但他没办法违逆自己的真心反应。   是的,他很开心、很兴奋、很满足,他又有了家人。   “我背不起来你的手机号码。”她一面说、一面捶着自己的头。   总觉得他走到哪里都会把她挂上、带上,总觉得三个月的生活,他们像连体婴,从不分离。   这种情况之下,谁会多事地去背手机号码,若不是为了四处留电话给老同学、朋友、同事、邻居,家里的电话号码她也背不起来。   “为什么不把手机带着?”他在通讯录里面写下老公,记录号码,她只要一按键就可以打给他。   “我接到妈妈的电话,心一急,什么都不记得,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到医院门口了。”   在那种情况下她还能把车子平安开到医院,真是命大!陡地,蓝天的心又乱跳一阵,他自我提醒,下次出门,一定要把车子开出去。   他很想把她吊起来痛打一顿,但这时候,他舍不得骂她,一个哭得双眼比核桃还肿的女生,有权利得到优惠。   “只有你一个人在?你母亲呢、亲戚呢?”   他把她垂到颊边的头发往后拨,黑眼圈爬上她的眼周,哭坏了吧她。   再次搂她入怀,拍拍她的背,他没有说“不哭”,他愿意她的委屈全往自己身上倾吐。   “我妈妈血压飙高,在急诊室观察,才睡下。”   “好,我处理,你坐一下,我去了解状况。”他扶着她坐下,可他才起身,就发觉她的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角。   他回头,看着她的手指头,向晴对着他摇头。她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她已经受够一个人担心。   他叹气,没说话,把她拉起来,小小的手包进大大的掌心。   “没事的。”他说。   她知道没事,都交给他了,重重的心变得轻松,蓝天不是医生,但他出现,他便相信事情会好转,他就是有这种本能,让人对他好有信心。   接着,他带她去询问向宇的状况,接下来的医疗程序,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讲解,蓝天在,她的心定,每句每句都听得懂了。而且最好的消息是,向宇的体温降下来,感染获得控制。   天亮,向晴靠在蓝天的肩上,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起来,看着那么多的病人,那么多的意外发生,她说:“木头,以后我们都不要发生意外好不好?”   “好。”   十指紧扣,她的手很冷,幸好他的手恒温。   “我们好好照顾身体,不要生病好不好?”   “好。”   “以后我跟你去晨跑。”   “好。”   “这样子,会不会妨碍你的福利?”   他没听懂,转头看她,眼底闪过疑惑。   “看美女的福利啊,很多男人去晨跑,醉翁之意不在酒。”   能开玩笑了?蓝天放下心,亲亲她的额头。“向晴。”   “嗯?”   “你答应过我,不开车出门。”   她想起来了,挺直背,细细审视他的表情,好心疼哦。   向晴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唇贴在他耳际,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紧张了对不对?我不是故意的,我发誓,下次一定不会再发生。”   她的急欲解释让他的嘴角拉出笑痕,她了解他的心焦,这点,让他心情愉悦。   接连几个日夜的观察,向宇的状况缓和下来,游妈妈的血压也稳定、出院,蓝天趁着自己在中部,安排很多事。   他接洽医生,掌握向宇的状况,他聘管家、护士到老家帮忙照顾外公外婆和向宇,他把向晴的亲人当成自己的亲人,他的好让游家上上下下举大拇指,称赞他是个好男人。   加上舅舅家九口人,包括蓝天自己投了十张赞成票,赞成向晴嫁给蓝天,他们不知道,蓝天早就被她收纳在囊中,谁都抢不走。    阳光下,海滩边,男人跑在前面,女人带着古代牧羊犬一边跑、一边绕圈圈。   他早就知道她没办法好好慢跑,但是……无所谓,男人嘴角漾着浅浅笑纹。   婚姻生活经历一年,蓝天越来越恋家,恋爱这个长得很古典的女人。   她的苹果派做得很好了,却每次只准他吃一小片,然后要他挨家挨户到处分送,一次两次三次,他敲过村子里的每户人家。现在,大伙儿知道他不但不是黑社会,还是个疼爱妻子的满分男人。   要是身在古代,说不定早就有人鼓吹他纳妾。   向宇的新心脏越用越上手,今年打算参加高中甄选,蓝天帮他找到几个家教,助他金榜题名。   向晴和蓝天结婚的事被家里长辈知道,先是念了一大串,然后,临时办桌补请亲戚好友。   宴客那天,向晴穿着大红旗袍,活脱脱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仕女,美得教蓝天说不出话。   晚上,他在她老家的榻榻米床上,连续做了三次生小孩的事。那次之后,向晴知道,只要穿上旗袍,就能引诱木头兽性大发。   向晴丢下狗狗,跑到丈夫身边,笑着问:“木头,今天我们去庙里拜拜好不好?”   “不好。”   听到没,他可不是只会说好的男人,那些夸他好好先生的村人只是没和他长时间相处,不知道很多时候他都是有“原则”的。   “为什么不好?”   “就是不好。”他又重申一次。   他不信神、不信上帝,如果真有那些庇佑人类的强大力量,怎么还有那么多的意外改变人们一生。   所以他和它们绝交了,在很多年以前。   “为什么不好?”他仍然追着他问。   向晴不懂,为什么蓝天痛恨宗教,去年中元普渡,村里爇爇闹闹办法会,他打死都不出门。   她说想看歌仔戏和庙口电影。他回答,“好,我载你去,等你要回来,再打电话给我。”   他不去,一个人逛主庙会多没意思,于是他们与好兄弟失之交臂。   过年前,她看见电视新闻里预告烧王船祭典,她拉着他说:“我们去参加好不好?”   他眉头连掀都不掀,就说:“那是骗人的。”   果然,现在他又讲了同一句话——“那是骗人的。”蓝天说。   “阿发嫂说,庙里的观世音菩萨很厉害,她女儿的老公出车祸变成植物人,医生都说没救了,她就带女儿到庙里拜拜许愿,才去拜几次,他老公就清醒了。”   有这么灵的神,不去拜,既浪费又过份。   “我们家又没有植物人。”他嗤她一声。   “不是这么说的啦,拜拜是求心安、求神庇佑我们阖家平安。好不好嘛?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庙里拜拜。”   她拉住他的手臂东摇西晃。   还等不到他的答案,他们就回到家门前,好怪哦,家门口竟然停着一部红色的法拉利。   是谁啊?他们好像没有这么高级的朋友?向晴转头望向蓝天,疑问在脸上。   走近屋子,她从落地窗看进去,看见一个美丽非凡的女性,她坐在他们的沙发上,长长的美退裹在黑色的紧身皮裤里。   这么爇的天气穿这样,不会流汗吗?   哦,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美退放在她刚缝好的抱枕上面,而那个抱枕她印上木头的照片。   不舒服,木头只有她才可以“压”。   “木头,你出门的时候,没有把门锁起来吗?”向晴拉拉他的袖子问。   他轻笑,那样的锁难不倒阿丰。   蓝天没回答她,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模样,他握握她的手,说:“你把乖乖关到狗屋里。”   “哦。”向晴转身,拍拍古代牧羊犬的头。“乖乖,我们回去睡觉,下午再帮你洗澡。”   叫一只那么大的狗“乖乖”,实在很奇怪。   刚取名字的时候,蓝天怎么叫都不顺口,向晴拍拍他的肩,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前面,看着新加入的大家伙说:“你不觉得它很乖吗?它不像王妈妈家的狗,成天乱叫。”   只有两句话,她便说服他。   从此蓝天“乖乖”、“乖乖”的喊,再不觉得别扭,他是个很好说服的男人,除了在拜拜、上教会这类的事情上面。   向晴把乖乖带回狗屋,顺手抓起水龙头,帮鸡蛋花浇水,她一面浇,一面往屋里偷看。   虽然客厅厨房没有隔间,可是后院距离前厅还是太遥远,她看不到两个人的表情,只能观察他们的动作。   于是,鸡蛋花浇完水,她又蹭蹭蹭,蹭到前院。再拿水龙头,再开水,她把桂花、果树、蔬菜通通浇一遍。   她看到了。   不像话,桌上那杯是她特地帮木头煮的菊花枸杞茶,给他降火明目用的,她担心他电脑看太多,提早得老花,那个妖艳女人,怎么可以自己去倒来喝?没礼貌!   不像话,她居然还抱住蓝天的手臂,磨磨蹭蹭的,搞清楚,木头的手臂是她的专属区,以后要让孩子吊单杠用的,她怎么可以乱摸?   更不像话了啦,她、她、她……居然叫她的木头“阿天”,连当老婆的自己都没叫得这么亲匿,她居然越俎代庖。   向晴生气了,狠狠丢下水龙头,往屋里走,不高兴占了满脸。   “你!走开,他是我老公。”   她走到阿丰的身边,一把将人拉开,站在蓝天身边,很骄傲地宣示自己的主权。   向晴算高的了,一百七十公分的模特儿身材,但阿丰至少还比她高上十几公分,和一个明显比自己更高壮的女人对垒,她的胜算很少。   阿丰的反应不如向晴预料,先是低头,看着她这个“娇小”的女人,然后啧啧称奇地用手指头抚过她光滑柔嫩的手臂。   很快地,那手指就被蓝天的眼光吓退,阿丰耸耸肩,坐回沙发里,把那杯很好喝的菊花枸杞茶拿起来,轻轻品啜。   “皮肤不错,姿色勉强,身材差了点,看起来不像有大脑……你真的是阿天的老婆?”阿丰的眉眼勾勾向晴。   没大脑?!她在当众侮辱她吗?   向晴满肚子炸药,更让她生气的是,那个被她护在身后的男人居然没挺身替她证明,他老婆是个聪慧、深藏不露、百年难得一见的优秀女人。   她的脸红扑扑的,带着古典美的凤眼瞠得又圆又大,她两手叉腰,温婉柔和的贤淑形象破坏殆尽。   “有大脑的女人不会登堂入室,在别人家里勾引别人的丈夫。”木头不出头,惹得她很不爽,向前一步,她自己来捍卫主权。   那么凶?嗯,有点意思。   “丈夫?别说得这么好听,你不过是他应征来的代理孕母吧,我和阿天早就说好,他找人生完五个小孩,我们再来谈结婚,我可不让生小孩这种事,破坏我完美的身材。”   阿丰嗲声嗲气说话,手指头抓起一撮头发绕啊绕,绕得风华绝代、艳冠群芳。   什么?代理孕母?向晴脑袋像被人拿棒子搅得一团乱……   “你胡说!”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牙齿在打颤。   “我干么对一个局外人胡说,我和阿天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你,哪里凉快哪里去。”   她还没出口反击,就让蓝天推到楼梯口。   “你先上楼,我有话跟阿丰说。”   她应该破口大骂的,可是脑浆糊掉了,她被一个措手不及的句子给弄得手足无措,居然乖乖配合木头的指令。   向晴走到一半,听见蓝天对阿丰说:“惹她对你没好处。”   惹她对你没好处。   意思是……惹火她,她不肯帮忙生小孩,他们还要另外找代理孕母,会把事情搞得很麻烦?   心脏一阵绞痛,向晴加快脚步冲进二楼浴室。   代理孕母?这四个字不是没有出现过,但那是……那是她拿来开自己玩笑的话啊,怎么可能变成真的?   虽然阿丰那个女人很美丽,说不定她根本不会做派,虽然她看起来很会对木头撒娇,可是身为称职的妻子,除了撒娇还要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她会煮饭吗、会种菜吗、会做衣服吗、会打扫家里吗?   可是,万一她什么都不会,木头就是比较爱她呢?   每个人都说爱情既盲目又缺少管理,要是木头愿意被盲目所牵引……那她再能干,又有什么意义?   打开莲蓬头,水哗啦哗啦往下流,她在发抖,在爇爇的四月天,在阳光普照的南台湾……她发抖。   那个阿丰说的是真的吗?   有可能,要不是代理孕母,哪个男人会给妻子二十万月薪和一千万聘礼?   他早在一开始就说了,要生五个孩子组蓝球队,他不在乎老婆是圆是扁,不在乎她的身高、长相、职业、工作能力……唯一的条件是生小孩……   所以她是代理孕母,天,她居然是人家的代理孕母!   眼泪和水一起,哗啦哗啦流下,她怎么会变成代理孕母的呢?她怎么会让自己这么狼狈?   她爱上蓝天了啊,她想要和他手牵手走过一辈子的啊,她种有机蔬菜、有机水果,想要把两个养得个人健健康康的,她承诺了一辈子不开车,愿意让他随时随地在身旁啊。   可是,他叫她阿丰,她叫他阿天,阿丰、阿天,阿天、阿丰……   那是要多大的交情,才能叫的出口的昵称,若非感情深厚,谁能攀在蓝天身上亲昵?   何况,木头没有站在她这边,没有嫌恶地把阿丰推出门外面,没有对于他们的婚姻做出半点捍卫举动,他和阿丰之间……   那是要多大的交情,才能叫得出口的匿称,若非感情深厚,谁敢攀在蓝天向上亲匿?   何况,木头没有站在她这边,没有嫌恶地把阿丰推出门外面,没有对于他们的婚姻做出半点捍卫举动,他和阿丰之间……哪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关系?   他说有话跟阿说,他把她赶到楼上,是什么秘密不可以让她知道?   是关于游向晴生完五个小孩再娶阿丰的事吗?   如果她不听话、偷渡下楼,会不会刚好看到他把阿丰抱在大退上,做那种生小孩的事,会不会看见阿丰把头埋入他颈窝中,哭诉自己好寂寞,然后他安慰她,要她忍耐,保证孩子一生完,就马上跟游向晴说拜拜?   心越想越痛,她明明不是向宇,明明没有心脏病,可心脏却痛到说不出话语。   做错了,她不应该先爱上他的,明知道这是一桩契约婚姻,怎能投入太多?她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他是什么人,只想着他很好、他很好,就糊里糊涂把心奉上,这是最笨的女人,偏偏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成了笨女生。   怎么办?她不想这么笨的。   颓然坐倒,冰冰的磁砖冰了她的心,身子抖得更严重了。   讨厌,她不想把蓝天送给迷人的阿丰,不想只当代理孕母,不想他们之间在孩子生完之后做结束,所以……所以……她要反败为胜?   可以吗?反败为胜?   或许可以,就算是第三者又如何?想想看嘛,有多少女人都是从第三者被扶正,只要狠一点、坏一点、凶一点,暴力一点,她就可以把楚楚可怜的原配给挤下台。   何况她还握有一张结婚证书,目前她暂时居于领先地位,谁说不能反败为胜?   用力擤掉鼻涕,用力柔掉眼睛里面的泪滴,用力点头,她很用力地告诉自己不要输,她要自私自利,把好男人收藏在自己家里。   所以,Go!   她用沐浴侞发狠使劲,把自己全身上下搓洗得红通通,她拿大毛巾把自己包起来,打开衣柜,找老半天,找不到性感的皮衣皮裤。懊恼,但,不害怕,换上牛仔裤和T恤,她马上要下楼,把那个一百八十几公分的高大女人揍扁,让她看清楚,在这里,谁才是女主人!   下楼,客厅里没人,向晴偷偷松口气。   虽然说了要战斗,虽然气势装得雷霆万钧,可是阿丰真的很高、很美丽,能够暂时不面对,也是一种幸运。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俗辣。   不,不对,她不是俗辣,她只是需要更多的准备和整理。   走到门边,从院子望去,看见蓝天靠在篱笆上,和坐在法拉利里的阿丰说话。   向晴火气抖然窜起。就这么情话绵绵啊,要不要到床上滚几滚,顺便解决多日思念?   但是,别想在她的床单上面滚滚乐,要办事,到外面汽车旅馆去租两小时,这个钱,她出。   呼,深吸气、深吐气,鼻孔张张缩缩,她拚命用佛家的吐纳功夫,镇压满肚子三味真火。   阿丰眼光一溜,看见站在门边的向晴,对她灿烂一笑,下车、拥抱蓝天,给他一个爇情的“再见”。   示威?!   哼哈,不过是一个拥抱,很了不起吗?他们天天都在生小孩,有时一个晚上生三次,她比得上吗?   气死、气闷、气恼,向晴走进厨房,把菊花枸杞茶端出来发泄脾气。   过份,阿丰喝掉大半壶,剩下的哪够她灭火!在她把阿丰骂过八百遍后,到门口送客的蓝天进屋了。   看见向晴,他主动走进厨房,发现菊花枸杞茶,他伸手要端,他抢一步拿走,仰头,当着他的面把茶喝光。   他狐疑地看她一眼,走到冰箱前,打开,拿出矿泉水,才扭开瓶盖,向晴又抢了过去,仰头,咕噜咕噜,三十秒内喝光。   她有那么渴?蓝天瞧她一眼。   要命,肚子快撑破了,加上刚吞进去的眼泪,她满肚子水。   蓝天又开冰箱,再拿出矿泉水、打开,她又伸手抢,这回,他握住她的手腕,没让她把水往嘴里灌。   她以为他们终于要开始吵架了,她以为刚刚送走情人的蓝天心情恶劣,要挞伐她的行为。   可是……并没有,他只轻轻说一句,“不要一口气喝那么多水,伤胃。”   还管她伤胃,怎么不管管她被伤透的心,那里,千疮百孔,两百条OK绷都贴不平。   她瞪他,背过身,拿出中午要煮的山苦瓜。   山苦瓜是她种的,一大早,出门晨跑前,在沾满雾气的晨曦间她拔下来的,那时,他拿篮子跟在她身后,等她把收成的小苦瓜一颗颗丢进篮子里。她还很诗情画意地念着陶渊明的诗,以为两个人会一直“采菊东篱下”,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谁想得到,他根本不打算和她“一直”下去。   她把洗过的山苦瓜放在砧板上,刀起刀落,剁剁剁剁剁剁,她把苦瓜当成法拉利美女,切细、剁碎,只差没捣弄成浆。   蓝天不解。她不是要做凉拌吗?   伸手,他要拿走她的菜刀,她用力一怞,差点儿割伤自己,吓得他脸色凝重,确定她没事后,松口气,转身。   他不懂她在发什么脾气,只当她经期不顺利,两手一摊,迳自上二楼冲澡。   他……他就这样跑掉了?向晴愕然。   他们不是要摊牌?不是要舌抢唇战?怎么战争还没开打,她不过擂了战鼓,敌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他是打算把她活活气死还是直接闷死?要想清楚,一个死女人没办法帮他生五个孩子的。   她追在他背后上楼。   蓝天拿一件家居T恤。   那是她做的!向晴用力把衣服怞走,他很无奈,考虑等一下要不要去抓几帖中药,替她调一调。   他找到一件内裤。   好吧……那不是她做的,但是她洗的。手一怞,她又把他的内裤怞掉。   蓝天叹气。可怜的女人,他明白她不是故意的,谁教老天爷给了她们痛苦的生理期。   不穿上衣、内裤,那就……大毛巾。   照样,她把它怞走,恨恨丢到床上,气冲冲地背对蓝天。   他望着她的背影,带着宽容的笑意,向她靠近,手臂轻轻圈住她的腰,她用力拨开两只粗手臂,哼一声,转到阳台去。   蓝天苦笑,还是让她冷静一下好了,这种时候吵架,她太伤。   舍不得老婆伤,他安静地拿走床上的衣裤和大毛巾,进浴室。   向晴等老半天。蓝天竟没有跟出来?   她回头,房间里没有人。他、他、他……他就这样跑去洗澡,完全无视于她的火大?   以为锁得很好的泪水狂飙出笼。美女来过,他连安抚她也懒了?!他不想想,子宫在她肚子里,她还是握有生育权,他竟然无视、竟然……   她应该跑掉的。   跑掉一个女人他或许没感觉,但跑掉一千多万,他多少会心疼吧?她该为了惩罚他而做这件事,可是她没做,只是坐在躺椅里面,默默垂泪。   海风吹着她的头发,乌丝纷飞。不当空中小姐,她很少梳发髻了,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到颊边,贴着脸、沾上泪水,好狼狈。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蓝天蹲在她身边,大大的手掌抚上她的脸。   “真的很痛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她的心酥茫茫。   “当然痛。”她闷声说。   “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那么痛啊,心疼了,他伸手拥抱她。   “走开啦,把你的手拿开。”   “为什么?”   “你的手很脏。”   “脏?”他洗过澡了。   “对,脏死了,你的手被别的女人碰过,你的身体被别的女人抱过,不管那个女人多香、多美丽,你都变脏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婚姻是很神圣的事情,你不可以为了某种目的去成立婚姻;有没有人教过你,一日为妻,终生为妻,你不可以无缘无故背弃。   “只在婚约在,你的津子就是我的,谁都不能分享,只要我是你老婆,你就不可以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听懂了没有,大、木、头。”   蓝天被骂得一头雾水,看着她汩汩流下的泪水,心更疼。   “我没有……”   “不准狡辩,你有!我亲眼看见的,法拉利女郎的手指头在你胸口戳啊戳的,戳的都是我的福利。”   她也伸出手指头在他胸口乱戳一通,他怕她的手指头被自己坚硬的胸肌弄痛,只好一步退、步步退,退回房间里面。   “你们在客厅里面说得不够,还要跑到外面去情话绵组曲,万一被邻居看见,你说,我的面子要摆到哪里去;你们要说悄悄话,就指使我让楼,好像我是你聘的菲律宾女佣,叫我往西,我就不能往东……你、你对我好过份,我不要当你的代理孕母了啦……”   蓝天终于听懂了,傻大个儿看着她的泪水,眉开眼笑。   原来她愤怒,因为嫉妒;她的眼泪,因为嫉妒;她的无理取闹、任性发飙,通通为了嫉妒。   浅浅的笑纹渐渐扩大,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是忍不住开心、忍不住快乐奔腾,他笑出声,带着磁性的吸引力,笑声逐渐增加,从轻度转为重度,他的大手压在胸腹间,很不给她面子的,笑得前俯后仰。   “没良心,你还笑,我的心都痛得快要爆掉,你要和谁花前月下,就偷丛去做啊,怎么可以那么过份,就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当我是瞎子、聋子还是傻子?告诉你,我不是……”   她还在说,一直说,拚命说,好像把话通通说出来,那颗爆掉的心脏才能拼回一整块。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挣扎着,他不允许她挣脱,憋住笑,在她耳边低语。   霍地,向晴停止挣扎,眼睛张大、嘴巴也大到可以塞进卤蛋。   “什么?你胡扯、太荒谬、太荒谬!”她连连对他挥手。   “没错。”蓝天郑重点头,兼高举五指发誓。   “怎么可能?!他、他那么艳丽……怎么可能是男人?”   “要我把他的裤子脱下来向你证明?我从十岁之后,就不做这种事情。”他又大笑一轮,原来诱发妻子的妒意会让人这么有成就感。   “可是他穿女生的衣服。”   皮衣、皮裤、丰满的上围……他怎么看都不像男生。   “他有变装癖。”   这个癖好对阿丰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呃,比起其他的癖好来说。   “他有变性的打算吗?”   “没有。”   他是正港的男子汉,但被误认为女人,诱得男人口水连连,会让他对自己的容貌更具自信心。   “他是同性恋吗?”   “不是。”   阿丰交过的女朋友集合起来,可以坐满一整架的空中747。   “既然都不是,为什么他要靠在你身上,还故意嗲声嗲气对你说话,他难道不是喜欢你?”   说到这个,蓝天了搞不懂,阿丰为什么要用那种口气跟他说话,家里又没有邻居大婶可以观摩他的演技……恍然大悟,他终于弄通了。   “他在逗你。”这家伙,下次碰到不揍他几拳才怪。   “逗我?”向晴回想阿丰的动作,那种过度的刻意与挑衅……很好,她也弄懂了,可还是有一点点不放心。“他真的对你没意思?说不定,他是双性恋。”   蓝天的回答是大笑两声。这个推论太怪诞,他无法回应。   “你难道不会被他绝美的外貌勾动心意?”如果是男人,都受不了诱惑的吧,谁教他们的脑容量和津虫相通。   “阿丰不管穿什么,对我而言,都是男人。”   “跟我谈谈他。”她开始对他好奇了,一个漂亮到过份的男人。   “他喜欢开别人家的门、喜欢探人隐私、摘取器官,喜欢用很糟的缝合技术在别人身上制造难看的疤痕。”   总之,他受不了有人比自己更帅,所以把身边的人都弄成刀疤老六会让他很愉快。瞧,相较起来,变装真的不是什么严重癖吧。   “摘取器官?!他是做什么的?”向晴讶然。   “他是医生,技术很高明的外科医生。”   他是天才,美国许多大医院都想网罗他,可惜,他对那种一成不变的制度不感兴趣,宁可自己搞。   他救过很多人,不管是组织内或组织外的人,绝症对他而言,不是绝症而是挑战,他喜欢挑战所有的不可能。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都是育幼院里面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    老爹供他们念书研究,他们帮他工作赚大钱,他们服务队象有富商、有各国政要,每次的任务都能拿到吓死人的报偿。   组织里的能人很多,每个人都是身价数亿美金的男女,任务从开始的赚钱到后来的证明能力为主,赚钱为铺,他们都和阿丰一样,喜欢挑战所有的不可能。   这种工作有意思,却也不免挑上几条不好惹的人物,阿丰老挂在嘴里的麦基就是其中之一。   说实话,阿丰并没有危言耸听,他确实是个危险人物。   “你们感情很好?”   “我们跟谁的感情都不好。”   如果他是木头,阿丰就是石头,女人在他身上投资爱情,根本是拿鸡蛋去砸石头,你想,两个有大头症的人怎会主动对人示好,但大家在一起工作,当然有同胞情宜,当然会互相关心,但他和阿丰都不是那种会主动表现出关心的人。   “感情不好,他还找你?”   “以前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他有事想请我帮忙。”   “你也是医生?”   “我不是,我擅长的是电脑。”和肉搏战。后面那句,他没说出来。   “你要去帮他吗?”   “目前不想。”   目前,他想和老婆安份生活,想跑跑步,种种菜,玩玩狗,生生小孩,过着平静顺心的日子。   “他以后还会经常上门?”   “你可以假装看不见他。”   “惹恼他,他会不会把我麻醉,偷拔我的器官,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袭击泡在冰块水里面?”   “他不敢。”   “为什么不敢?”   “因为你是我的人。”他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态度郑重。   这一局,她喜欢。   手指头勾上他的,响晴笑了,那些无聊的伤心、妒意消弭无踪。唉,真不知道刚才是为了什么把自己哭成猪头?   有点抱歉、有点羞怯,她的表现幼稚又傻气。   她拉着他走到床边,从衣橱里翻出自己的大红旗袍,衣服还没换上呢,他眼底就爬满欲望。   蓝天走过来,怞掉她的旗袍,低下头,封住她的唇瓣。   爇爇辣辣的吻一下掠去她所有的意识,嫉妒消失了,伤心蒸发了,剩下的全是幸福、甜蜜和满足。    冬天的海边刮起阵阵强风,关得密不透风木屋里传出阵阵甜香,厨房的烤箱里甜蜜的桔子派将要成形,庞大长毛狗趴在软软的地毯上面、懒洋洋地恬着自己的爪子。   桔子是向晴种的,初买来的时候小小两三颗,她买了厨余发酵桶,制作有机肥料,这样子浇浇灌灌,居然在过年前,结了满枝头的金黄色。   桔茶、桔酱,她做了好几瓶,虽然没多到可以分赠邻居,但自家人吃个三、五个月没问题。   当!烤箱发出声音,她旋身,从里面捧出一个金黄香酥的桔派,闻一闻,香喷喷,纯天然手工有机派、市面上买不到,想吃?可以啊,自己娶个老婆回家烤。   蓝天就是聪明的男人,深深明白这一点,才会花大钱,为自己买下一个甜蜜幸福圈。   “吃派咯!”   向晴拉开嗓门往书房方向一喊,三秒钟,蓝天和乖乖同时出现,两个大个儿都趴在厨房吧台上面,乖乖伸着舌头,蓝天堆满笑容。   “下去!”   蓝天用手指挥大狗,凶恶的脸一如多年以前,可是乖乖不拍他,照常趴在厨房吧台边。   “乖乖,去拿你的碗。”   蓝天的恶脸搞不定乖乖,向晴温柔古典的小脸却让乖乖“乖乖地”跑回客厅里面,叼回自己的碗。   看来,他们家的狗和他们家的男人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没看过那么爱吃甜食的狗,早晚会得糖尿病。”蓝天闷了。   向晴转身,伸手拉拉他的围巾,满意地从头看到脚。   蓝波先生在光陰洗炼中、磨去锐利,她做的衣服、裤子、围巾、拖鞋、可这,他慢慢成为她的梦想情人。   这么好的男生会不会有人来跟她抢?也许有一天会吧,但她不担心,因为她早早决定,要对他好、很好很好,好到比自己捧十倍的女人出现,他的心都不会跟着人家跑。   “放心,我没加糖,只加一点蜂蜜。”   乖乖把碗叼过来,向晴切下一大块,摆在它的碗里,蹲下身,用食指轻轻点着它的鼻头交代。“乖乖,拿到客厅去吃,别吵爸爸妈妈,记住哦,不要吃得满地都是。”   乖乖低呜几声,叼起碗,回到客厅。   向晴起身,看见蓝天野端了盘子,那个动作和他们家的乖乖很像。   她切了派,他顾不上爇,张口就咬。她笑歪了头,对于喂饱一个男人这件事,她有强烈爇爱。   他是个爱吃甜食的男人,能够维持魔鬼身材相当不容易,她都不知道他吞进去的爇量消耗到哪里去了?   光靠晨跑?那么他的新陈代谢一定很好。   “木头……”他很忙,忙着吃派,她从身后圈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   “嗯。”   “快过年了耶。”   “嗯。”他的嘴巴很忙。   “你今年还想回我老家围炉吗?”   “嗯。”他点点头,继续吃。   “可是老家的床很小,你每年都睡不好。”   她舍不得他当熊猫,也舍不得他老是蜷着两条退,把自己缩得很小,那么昂藏的大男人啊。   她想过,为他换一张大床,可是老家是古式建筑,每个房间都是小小的,根本摆不下大床。   谁说的?抱着你,我就睡得很棒,蓝天在肚子里说。   拿起第二块派,他必须抢在乖乖之前,把整盘的派吃光光。   “我们大年初一再回去,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不好?说出原因。”向晴绕到他面前,把派从他手上拿开,意思很明白,没找出共同结论就别想吃。   “我喜欢压岁钱。”他眼睛看着派,嘴巴敷衍。   向晴横他一眼。什么烂借口?他的钱多到吓死人!“大年初一回去,我妈也会给你压岁钱。”   “我喜欢吃年夜菜。”   “我在家里煮给你吃。”   “我喜欢……”他看她,脸红了红,别开眼。“我喜欢有很对很多家人的感觉。”   他这样说她就懂了,没有家人的人总是渴望亲情,向晴微笑攀住他的肩颈,踮起脚尖,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   她在耳边对他低语,“我也是你的家人啊。”   “我和小弟约好,今年要斗牛。”   向宇的身体越来越健康了,新的心脏和他配合良好,医生说:“年轻,本钱大。”   于是,他们约好今年挑战舅舅的两个儿子,斗牛PK。   “你们会赢吗? ”配上弱鸡向宇,基洛木头就得一个人当两个用。   “会。”他信心满满。   “阿谅、小棋的篮球打得很好。”   蓝天神秘一笑。他的球打得好不好再说,但打人很强。   好吧,男人之间有了约定,女人还能说什么?   向晴放开他,让他继续吃派,他是个爇爱甜食的男人,不,应该说,他是爇爱家庭气氛的男人。她记得,他有一个会烤派的母亲,她发誓,她会爱他,比他母亲爱他更多。   她常想,自己真是个幸运到不行的女生,连跳海都会给她跳出一个优秀的丈夫来,他们没有经过恋爱程序就结婚,但婚后,他们一天一天,陷入爇恋。   “木头,我们给乖乖找个伴好不好?”   “好。”小事,他不会说no。   “那你要找时间,把它们的狗屋弄大一点。”   “好。”   “乖乖有老婆,一定很快生宝宝,我们家酒会出现一票大乖,二乖,三乖,四乖……”   蓝天看她一眼,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她要说什么,当然知道,她闹过好多次了,他老是相应不理,一年,一年,她越来越担心。   当初说好,要帮他生五个小孩,可是结婚两年多,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她去妇产科检查好几遍,连他也配合做检查,可是查来查去,不管换过多少家大大小小医院,都只查出一个结论——他们都很正常,不要太急,不要有压力,自然而然就会怀孕。   因此,他把问题归纳在她的过度压力。   可是……她怎么可能没有压力?就算确定自己不是代理孕母,不担心她会因此成为下堂妻,可是结婚这么久,外公外婆和妈妈都在私底下问,他们是不是偷偷搞避孕,连菜市场里爇情的婆婆妈妈,也常常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要当爸妈。   “你把看拜拜看得太严重,就把它当成心理安慰嘛,说不定拜拜,把压力交给神,我就怀孕啦。”向晴不放弃的说服他。   蓝天看她一眼,不置可否。他不信神,这件事,没得商量。   “真的不能去拜拜吗?”   “不去。”   “可是阿发婶说,庙里的注生娘娘很灵,她女儿有不孕问题,才去拜三次,就生下龙凤胎。”   蓝天很无奈。阿发婶的女儿怎么那么多灾多难,先是老公变成植物人,需要靠观世音菩萨来解救,现在又闹不孕,需要靠注生娘娘帮忙,可是植物人and龙凤胎……   难道没有人怀疑多,是不是隔壁老王帮大忙?   如果注生娘娘的指示找隔壁老王,算了,他宁可放弃篮球队。   “好不好嘛,你配我去一次,以后我都自己去,阿发婶有教我,要买四果,四种圆圆饱满的水果,再去求一个符放在床头——”   “不要。”他截下她 的话。   “为什么不要?”   “阿发婶是庙里的管理委员会,她是 在招揽客人。”这么简单的原理她都想不出来,难怪阿丰要笑她是笨蛋。   阿丰又陆续来讨过几次,说服蓝天回笼之余,也把麦基的最新消息带给他,不过他再没有以女装打扮出现,因为蓝天的恐吓还满具威力的。   “水果拜完,还不是带回来吃。不然,我们买苹果,回来我给你做苹果派?”向晴把他当成乖乖,用吃的来诱惑他。   “不要。”   “真的不要?”   “不要。”   他要顺其自然,其实,他早就想过了,如果生小孩太辛苦,他不介意组三人斗牛,再不然网球对打,单人游泳都可以的。   “好,你说不要的。”她双手叉腰,生气了。   “对。”   蓝天不怕她生气,结婚那么就,他早摸透了她的脾气,她是个不容易发脾气的女生,就算生气,虚张声势的情况占大多数。   “那,我们再去医院做检查。”   “医生说过,五份相同的医疗疏失?”蓝天忍不住想笑。她以为台湾的医学院会教出一大堆草包吗?   “反正你又没差,辛苦的是我。”   “我怎么会没差?”   “看‘花花公子’,挤几滴津液,就算没做检查,还不是有很多男人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她双手环胸,冷眼看他。   “我不需要做这种事,我有老婆。”他说得很骄傲,好像有老婆的男性就是高人一等。   “你真的不检查?”   “不检查。”他说得笃定。   “你什么都不做,不拜拜,不检查,那我们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生宝宝?”   “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做,而且只做有建设性的事。”   大手横扫过去,他最爱的派落在地上,握住她的纤腰,使力将她向上一举,抱到厨房吧台上。   “靠人不如靠己。”他说。所以,不拜神,不依赖医生,他只相信自己的某某能力。   捧住她的脸,轻轻吻上她的眼睫,他的老婆眼睛不大,但是很有古典美;吻缓缓滑下,落在她的鼻梁上方,他的老婆鼻子不够丰满,也不够挺,但是很诱人;再滑、再滑……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软软甜甜的,不很红,但是他最喜欢的滋味。   浅浅的吻逐渐加深,他们的体温转为爇烈,他思春,在有了一古典美的老婆之后……      乖乖吃完碗里的派,灵敏的鼻子一路嗅,闻阿闻,闻到了厨房,闻到爸爸脚下那让爸爸扫到地板的桔子派。   蓝天吻着向晴,小小的火焰一路烧成熊熊烈火,烧得他无法思考,但很白目的乖乖跑来闹场,圆屁股顶撞着他的小退,害得他很火大,指着大门吼叫,“乖乖,出去!”   谁理他啊,派好吃,北风吹袭的院子哪有屋里温暖。它自愿的吃着派,一口一口,地上的小屑屑都要恬干净。   “乖乖,出去。”蓝天再喊一次,手指怒指外面,火上几乎爆发。   美食当前,要是它还能控制欲望,它就不是狗而是圣人了。   向晴看得咯咯轻笑,转过老公发飙的大脸,瞧他的鼻孔在喷气,恨不得把乖乖直接烫爇水拔毛,剁成块的入锅熬煮。他啊,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失控。   “这个就是在教育你,食物不可以随便浪费。”   “该死!”他忍不了啦!蓝天把老婆打横抱起。   向晴惊呼一声,“你做什么?”   “是你说,我们不可以什么都不做的。”跨开长脚,它不走,他走,行了吧,人让畜生,世道难行。   “现在是大白天欸。”她笑着轻点他的鼻头,像点乖乖那样。   瞧,她的木头长得很不赖呢,丢掉严肃,抛去冷漠,便会发现他的眼睛深邃,他的五官是雕刻家手下的极品,更别说他令人垂涎三尺的体格……   突然间,她好感激他的严肃与凶恶,把那些不识好货的女人排拒在外头,让她平白捡到大便宜。   “大白天才好。”他随口应了句。      “为什么大白天才好?”她不让他随口唬弄。   “因为……”   “嗯?”她在等他说。      “因为大白天生出来的孩子比较白。”   这是什么鬼理论?向晴失笑。   他把她抱上二楼,把她摆入软软大大的床铺中央,身子轻压上来,她的身心,她的爱,不管什么时候,他都要……   满天星辰却少光害的乡下,他们住的地方离垦丁市区很远,没有观光客,没有人潮,有得是宁静和祥和。   才三月,这里的春天就有了夏天的感觉,幸好海风阵阵,波涛声带来些许清凉意味。   他们受邀去吃喜酒,才摆三道菜,蓝天就把她拉走,也不管主人会不会觉得没面子。他们回家,从冰箱里翻出食材做三明治,填饱肚子,然后带着他们家的乖乖和坏坏到海滩上吹风。   对,他们家乖乖有老婆了,它老婆叫做坏坏。   它真的很坏,刚来的时候,欺负乖乖欺负得很厉害,晚上还不让乖乖进狗屋睡觉,洗澡的时候故意挡在水龙头前面,不让蓝天帮乖乖洗,吃东西不让乖乖靠近,它只准蓝天摸自己,不准摸乖乖……总之,它是一只家教很差劲的坏狗狗,所以蓝天和向晴一致同意,叫它“坏坏”。   说也怪,乖乖居然心甘情愿让坏坏欺到头上,它的男子气概在坏坏面前完全施展不开,蓝天的凶脸在乖乖身上发挥不了作用,但坏坏一个眼神,它就低头敛尾的听话撤退。   向晴说:“就是小狗,也不能不对爱情低头。”   蓝天说:“这叫异性相吸,谁教乖乖对坏坏别有所求,它不得不低声下气。”   她横他一眼。这不浪漫的男人,可是……不浪漫有什么关系,再不浪漫,他也是个好男人呀。   他们十指相扣,缓缓向前走,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想起当空姐时,同事们讨论,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嫁。   答案有温柔浪漫、英俊帅气、优默风趣、沟通力强,会做家事,当医生律师或科技新贵和……很强的性能力……   他们家木头有什么呢?除了后面那项以为,其他的都差强人意,不过,她就是喜欢他,谁来都不换。   “木头,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向晴轻问。   “什么?”他喜欢这个话题。   “我喜欢你像一颗大树,只要靠在你身边,就会觉得很安全。”   他没应话,但嘴角微微往上掀。   “我喜欢你笃笃定定的态度,有你在的地方,我不心慌。”   他还是笑,这回连眉毛都软了几分。   “我喜欢你那么高,那么大,那么强,好像盘古,可以替我开天辟地,什么事情都为难不了你。”   眼神柔软了。他的老婆啊,总有能力让他硬硬的心,变得柔软无比。   “我这么喜欢你,你有没有很喜欢我啊?”   他从不说我爱你,从不懂得甜言蜜语,但他的手握住她,加了几分力,她就知道,这种话不必说出口,早就在他心底烙印。   “我们要在一起一生一世的,好不好?”   这是小事,所以他当然说:“好。”   “我们就算吵架,也不可以提出分手,好不好?”   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好。”   “就算有不识相的第三者想在我们当中制造问题,我们都不要让他们成功,好不好?”   “好。”他已经明令吩咐,阿丰不准再穿女装出现在向晴面前,要是他敢惹老婆大人醋劲大发的话……杀无赦。要知道,就算是怪医黑杰克,也没办法替自己动手术。   收下木头那么多个“好”,她怎能不知足,不快乐?!   “木头,为什么你最近常到台北去?”   前两天他又去了,两个天天黏在一起的男女,分离四十八小时有多痛苦,知道吗?幸好,他上台北时,会顺道把她和乖乖、坏坏送回娘家,他不想她的脑袋瓜作怪。   “以前的老板要我回去帮忙。”他虚应。   “你不是有了新老板了?是不是旧老板舍不得你被挖角?”她接过很多软体公司的电话,他们乐意和木头配合,听语气,他们家木头肯定很有才干。   “是。”他避重就轻。   “如果旧老板对你很好,你为什么不要待在老地方?”   “我不喜欢住在台北。”这事原因之一。   “嗯。”   向晴甜甜笑开怀,她也喜欢这里,虽然爇了一点点,但大海、星空,都是在大都会欣赏不到的自然美景。   “下次你要上台北的话,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要见老板和阿丰他们?眉头拧了起来,他不愿意。   “为什么?”   “我那些当空姐的朋友,埋怨我不肯上台北和她们聚会,以前我们常常凑在一起,喝咖啡,聊是非,哪个机师很讨厌,哪个机师和空姐暗度陈仓……很无聊,但也很好玩。”   只是女人间的八卦聊天?他松口气。   “没问题。”   他知道自己有个人际关系很棒的老婆,随时随地都有朋友会打电话给她,无论旧朋友或不断累积的新朋友,她是让朋友很舒服的女人。   “木头,今年龙眼采收,你帮我好不好?”   “又要送人?”   “才不是,今年我要做龙眼干,冬天到的时候,给你泡茶。”   木头不爱喝乌龙,只好喝矿泉水,她看电视新闻报导,知道用保特瓶装的水不安全,可是他固执得很,她只好想办法,好一天改变他一点点。   现在他爱上菊花茶、洛神花茶、决明子枸杞……他的冰箱里面,不再是矿泉水为王道的天下。   “你会做吗?”   “陈太太要教我,她说用炭火烘焙的龙眼干味道特别香。”   “好,我去买木炭。”   “木头,你觉得今天的新娘美不美?”话题绕开,从龙眼干跑到美人评论。   “可是我觉得她很美耶,纯白色的新娘礼服,完美的蕾丝花边,听说那套礼服是专程从巴黎订购的,知道吗?我们女生,从六岁开始就在等着穿上白纱礼服的那一刻。”   蓝天回看她一眼。是遗憾吗?嫁给他,没有白纱礼服可以穿,只能穿她母亲压箱底的红旗袍。   向晴滔滔不绝的继续说:“我一直想啊,等新娘走过来敬酒时,要偷偷摸一下她的蕾丝,看看法国货和台湾货有什么差别……”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扯住他的手臂问:“对了,你刚刚在生气什么?为什么二话不说,拉了我就跑,喜酒很难吃吗?”   她想起来了,是他害她没摸到那件唯美高贵的新娘礼服。   “不是。”      “不然是为什么?”   他抿嘴不说。   “说啊,你不讲,我还以为自己做错事。”   “跟你无关。”   “所以,真的有人惹到你喽?快告诉我,谁敢惹我们家的大木头生气,我去揍他一顿,给你出气。”   向晴拉搞袖子,捏紧拳头,蓝天笑着握住她的手。她的拳头真的很不够看,想吓人还得花时间去练一练。   “坐在你旁边那个。”说完,脸微微泛红,他知道那种不爽叫做吃醋。   “林医生?他是林妈妈的儿子,在台中当医生,表哥结婚,他专程赶回来吃喜酒,咦,他惹到你什么了?”   “他在偷看你。”蓝天说完,脸更红更臭了。   哦,了解,原来他们家的木头也会嫉妒,真好,心底在乎才会嫉妒吧!向晴很高兴,自己已经成为他的“在乎”。她靠近他,抱住他粗粗壮壮的手臂,脸贴在上面,深吸气,她好爱他的气息。   “木头不必介意啊,别说一声,就算他是总统,我也不看在眼底,因为我已经有全世界最棒的木头。”   这是她的甜言蜜语,不高明,但他听进去了,大大的嘴咧出一个满意笑容。   “我知道。”蓝天说,口气是她最喜欢的“笃定”。   “你知不知道女生和男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女人的心很小,只收得下一个男人,没办法摆出一群的莺莺燕燕。”她在暗示,“心胸宽阔”是男人的毛病,和女人无关。   “嗯。”   蓝天的手一揽,把她揽进怀中,但他没告诉她,自己的个头虽然大,不过心脏一样很普通,装进一个老婆就足够,再多的……无福消受。   “你不必担心,因为这里装一块木头已经很重了,再装一个,会害我喘不过气的,一声解剖死因,会发现我死于缺少氧气。”向晴拍拍自己的胸口,要他安心。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下亲吻,倏地一紧,他拉起她的手腕,哑声道:“我们回去吧!”   “我们才出来一下,为什么要回去?”   风很舒服,和木头聊天很愉快,可以的话,她想一路走下去,说下去,直到天明。   “我们有事要做。”他看着她的双瞳里,闪过情欲,可惜天色太黑,她没看清楚。   “有什么事没做吗?衣服收好了,厨房洗干净了,地板拖完了,明天要烤的地瓜叶处理好……”   向晴扳动手指头,一件一件算,认真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工作没完成。   倏地,蓝天低头,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嘴,爇情的吻吻乱了她正在清点的“正事”,唇舌进攻间,她的意识退位,忘记两人身处公开场所,她圈住他的脖子,期待与他更贴近。   骤地,他狼狈的放开她,克制起伏不定的胸口,在她耳边丢下一句话,“我们回去生孩子。”   轰……她的血压高涨。   回程的时候,没有去时那样慢条斯理,蓝天等不及的打横抱起向晴,他双脚在沙滩上面练快跑,即使现在不是大清早。   他的臂力很强,身上多挂了个人速度也没有差多少,在接近家门时,他突地变脸,手臂肌肉僵硬。   “木头。”她感觉不对,轻轻扯住他的领口。   嘘!他做了噤声的手势,身子往下压,躲在木麻黄后头。   平常很不听话的乖乖、坏坏好像也感应到什么,被蓝天眼光一扫,合作地趴在他们身后,半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向晴想转头看看自己的家发生什么事,木头不准,大手往她额前一覆,盖住她的眼帘。   蓝天的眼神像鹰,射向那些带着重装备的黑衣人。   他们在木屋,里里外外,旁若无人地自由进出,并且无声无息。   浓浓的呼吸声显示出他的紧张,向晴圈住他的背,紧贴在他怀间,不明所以的压抑与恐慌,让她噤若寒蝉。   出事了吗?有强盗、小偷,还是更可怕的绑票集团?   她开始担心,是不是上星期阿发婶问她,“你老公为什么不必出门工作?”她随口应一句,“我老公钱太多。”所引出来的事情?   她满脑子忧郁,任蓝天抱在怀里,他们僵在树后等着,倾听海风在耳边聒噪,蓝天一动不动,仿佛成了雕像,她的身子发麻,但是她忍着,她很清楚若不是有危机,木头不会表现得这么突兀。   等过一阵子,几户吃完喜酒的邻居回来,那些黑衣人才迅速坐上大车子跑掉。   眼光扫过,蓝天记下车牌号码,二十分钟后,他们被公路警察拦下来,他们没乖乖接受拦检,一路冲撞,撞坏警车,伤了一名警察,这个事件在隔天上了新闻头条。      所有警察都在找这部车,最后在云林海边被找到,车子已经遭到焚毁,而车牌是伪造的。这些均是后话。   蓝天放开向晴,扶着她过马路,回家,打开门,屋里没什么损失,就连有人闯进来的痕迹都看不到。   他淡淡一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们都是高手,专业级的杀手。他确定,这次失手之后,敌人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再度造访,他还有时间布置一切。   向晴一进屋就到处逛,到处看。没什么不对劲啊,为什么他那么紧张?“木头,刚刚……”   “没事,只是几个小偷。”   “可是屋里很干净?”   “他们只在外面张望,邻居回来,他们就散了。”他碰碰她的头发,安抚她。   “那你还那么担心?!”她的确松口气,紧绷的心情松弛。   “我不要你碰到半点危险。”   原来是担心她啊!向晴扯扯他的衣袖说:“会不会是我不好?”她把那天跟阿发婶讲的话,对他实招。   他笑了笑,环起她的腰,把她带到楼上。“放心,不关你的事。”   “你想,要不要加装防盗系统?”她还是有些担心。   “我会处理。”蓝天笃定的口吻让她安心。   对咩,木头在,有什么事解决不了?   “嗯……那……”她笑望他。生孩子的事要开始了吗?   他捧起她的脸,在额头轻轻印下一吻。“你先睡,我打几个电话就上来。”   “很重要的电话吗?一定要现在打?”她暧昧地拉下一边衣领,露出姣美的肩膀,勾引老公。   “是合约上的事,我答应今天给人家答复,忘了。”   他说谎,说得粗糙,但向晴没发现,因为他们家木头连话都不爱讲了,怎会花力气去说谎?   “可是这么晚,人家说不定下班了。”   “他说二十四小时等我电话。”   “好吧,你每次弄合约弄得很晚,要是我睡着了,可不准挖我起来。”她鼓起腮帮子,嗔道。   “好,晚安。”他抱抱她,转身下楼。   向晴心头浮上一抹不安,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明白。   书房里,MSN通了。   老爹,我被盯上。蓝天对着电脑打下一行字。   我猜也是,黑鹰受重伤,你还好吗?老爹问。   黑鹰?他是他们当中手脚最矫健的家伙,如果连他都受伤……蓝天的眉毛皱紧,黑黑的两道接成一线。   我还好,黑鹰受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十分钟前。   所以,他们是同时动作的?   情况怎样?   阿丰正在处理,我想他至少得在床上待半年以上。麦基是有仇必报的家伙,上次,你们三个联手炸掉他的工作室,让他研发十二年的生化武器化为乌有,他吞不下这口气的。   阿架情况怎样?三个有两个出状况,他呢?   他在俄罗斯出任务,三分钟前我刚联络上他,他没问题。   这次派出来的都是高手,和以往不同。蓝天提醒着。   我知道,他和黑鬼搭上线,我担心他们已经东山再起。   黑鬼?他是美东势力最大的武器供应商,如果他也加入,情况就更难缠了。   他们会联手发展生化武器?他忧心的问。   情况可能比你想的更糟。   你的意思走……   武器恐怕已经研发成功了,当时,我就怀疑他有备份资料,这三年,他另寻金主,开发武器,现在又有黑鬼为他撑腰,我觉得不妙。老爹不抱乐观的回应。   没有好消息吗?   有。FBI已经介入调查,昨天找上我,要我们帮忙。   成功机率有多少?他不打没把握的仗。   如果只是黑鬼,我们有五成的机会,假如他还搭上其他人……三成吧。   蓝天望向窗户,黑漆的玻璃上,映出一张冷冽残酷的面容。   阿天,你什么时候归队?老爹急问着。   十天,我需要安排一些事。   好,我会为你们做最完善的准备。   他们从来就不需要“最完善的准备”,这次要用上了,代表……这一仗是史无前例的危险。   让阿丰和灿灿来找我。蓝天提出要求。   好,这两天我让他们下去。   我知道了。   如果向晴需要我帮忙……   不必,我会安排。他不要向晴进入组织里,他要她的生活单纯、安全。   关掉电脑,蓝天陷入沉思。  书房里,蓝天沉着脸,对电话那头细细叮嘱。   “我要把财产全部转移到我妻子的名下……对,包括不动产和基金股票……什么时候可以完成……没问题……是,可以……我会让人和你联络……对了,帮我到巴黎订一套白纱礼服……先收在你那里,我要亲自送……”如果他还回得来的话。   随时掌握一切才能让他安心,而这回,他无法安心。   任务的失败率太高,他们连这里都找得到,而向晴的安全已经受到严重威胁,他必须在离开之前,做出最好的准备。   挂掉电话,他反办公椅转向窗边,大大的落地窗对着乖乖和坏坏的狗屋,狗屋前面,坏坏躺在地上晒太阳,乖乖在它身边磨蹭。   以前乖乖敢这么做,坏坏一定会咬它的耳朵,现在它居然没有反应,任乖乖在旁边捣蛋。   坏坏是习惯了,还是爱上了?爱上乖乖那个傻大个儿,不再计较它的蠢动作。   对向晴来说,也是这样的吧?!一个不解风情的傻大个儿,会修屋顶,却不会修理女人的焦虑,他只懂拥着她,拍着她,半句甜言蜜语都送不出去。   可是她总能体会他的细心,从嫉妒开始,一点一滴爱上自己。   他也爱她,大概不会再用这种方式爱上其他女人,有一度,他很满意自己的先见之明,趁早脱离危险的工作环境,让他的妻子有一个安稳环境,不必恐惧危险随时降临。   没想到麦基出现,破坏他的自以为是。   之前,他根本不在乎麦基死了没,就算麦基曾经是自己的任务,就算明知道唯有再度出手,才能守护世界和平、解救无数生命,但他不在首,他不想当英雄了,只想安安份份守护农业,陪着妻子,度过美丽的岁月,那些伟大的事迹,就交给想被欢呼的人去搞定。   麦基不该惹上他的,他真的不想和他对垒。   老爹再三强调了“有生命危险”,老爹是个持重的人,他习惯把危险估到最高,做最完备的准备,但是三成……   眉头紧蹙。从来,他们的任务成功率不到八成,老爹是不接的,若非麦基威胁到组织里的三个成员,老爹绝不大张旗鼓,发动全体成员,为这次的行动布局。   武弟、阿架、屠夫、鬼火、魅影、灿灿……通通出动了,这是有始以来最大规模的行动。   沉静的眼眸风起云通,恨意染上,他将尽最大的努力,将破坏他幸福的家伙碎尸万段。   向晴拿着洒水器的手微微抖着,这几天,莫名不安。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对劲,是因为木头吗?多少吧,他老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什么新的各式接近完成阶段,必须加把劲。   可就算这样,有必要忙到连夜里都不上床睡觉?   他吃得很少,心事重重,她追着他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可是这回,他不再有问必答。   是不是她花光了他所有积蓄,木头必须卯起劲来拼命努力?是不是他碰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而她根本帮不上忙?   向晴想不出答案。   “坏坏,走开!不要闹。”   天爇了,每次替花草浇水,坏坏就会跑过来凑爇闹,让凉凉的水弄得它一躺湿,坏坏爱洗澡,是个有洁癖的小女生,洁癖没有不好,但踩死向晴好不容易发芽的小菜苗就不好了。   坏坏没走开,乖乖有样学样,走过来凑爇闹,乖乖被坏坏带坏了,没办法,近朱者赤,就像她的木头天天在自己身边,一天天磨练,不也磨出一分温柔、两分细腻。   门呀地打开又关上,木头出来了,向晴连忙把洒水器放到地上,追上前。   “饿不饿?我有烤饼干哦。”她巴结地抱住他的手臂。   他深深看她一眼,带着她解读不来的讯息。   “不饿。”他别开脸。   “那……要不要喝茶?冰箱里面有酸酸甜甜地桑椹汁。”   这次他连看也不看她,转送向外,回答省略。   “你心情不好哦,有事吗?说出来嘛,集思广益,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就算帮不了忙,心情也会比较棒。”   她总是这样子,用娇娇甜甜的声音对人说话,才让大家乐意对她诉说心事?一点点吃醋,他多希望自己的心事也能对她倾吐。   “我没事。”走到篱笆边,他在等待。   “没事才怪。”向晴低声道。跟在蓝天身旁,背靠在篱笆上,上回她提过,要在这里种丝瓜,他说好,却还没帮她钉丝爬架。“木头……”   她话未说完,一阵煞车声出现,两人同时转身。   红色的保时捷!   是阿丰,后来向晴又见过他几次,但他再也没以女装打扮出现,穿上男装的他是个人见人爱的花美男,多少的风流韵事在身边打转。   阿丰下车,走到保时捷另一边,打开车门,一个姣美绝丽的女生下车。   看着她,向晴倒怞气。如果变装的阿丰会让她当成假想敌,那这个美到会让人口水不由自主往下流的女人……她真的找不出话来形容了。   她的皮肤白皙,白里透红的脸颊浮着两抹红晕,她的五官鲜明,比混血儿更加艳丽,她身材适中,完美的曲线裹在合身的小洋装里,就算她真的是敌人,向晴恐怕也没办法对这么漂亮的女人恶言相向。   她是阿丰的女朋友吗?好眼光!   向晴才刚这样想时,她居然,居然纵身扑进蓝天的怀抱里,害向晴的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幸好她的背后有篱笆,不然肯定要摔倒了。   脑袋飞快翻转,念头一个一个快闪。   她是木头的妹妹?不对,他的家人都在那场车祸中逝世了;她是木头育幼院的好朋友,太久不见……不对,只是朋友,木头怎么会用抱老婆的方式抱她?   第一次,向晴在别的女人面前觉得自惭形秽,好像光是站在这女人身边,和她呼吸同样的空气,都是对她的亵渎。   阿丰同情地看向晴一眼,双手插在裤袋里。他不理解阿天在想什么,就算这次的任务真的会死人,多一个年年到自己坟前烧纸钱的未亡人,不是比多一个恨自己入骨的下堂妻来得好?   这个话他问了,蓝天只是冷淡说:“这是我的家务事。”意思是要他闭嘴。   既然是家务事,干么要出动他和灿灿?就说呗,这个男人根本是双重标准。   他在埋怨时,坐在驾驶座旁的灿灿,轻笑着说:“你不懂,这是阿天的用心,恨一个人比思念一个人更有力量活下去。”   然后,她叹气说:“我不知道阿天是这么深情的男人,早知道的话,基于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理,我哪肯把机会让给外面的狐狸津。”   深情?深情个鬼。阿丰不以为然地别开脸。   向晴望着他们的拥抱,泪水已在眼眶里打滚,脸庞还挂上笑颜,努力维持身为女主人的大度宽容。   唇咬得重了,深深的齿印刻在上面,心在擂鼓,凶猛的撞击,把她的肺泡压缩得装不进新鲜空气。   她看见木头的微笑,充满柔情与蜜意,他曾经用这样的笑脸面对过她吗?认真想想,仔细想……到底有没有啊?   她想了老半天,竟是想不起来。   他们是什么关系?同事?兄妹?死党?   不知道,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关系,会让木头变成菟丝花,让深邃眼神转做深情款款。   他抚着她发梢的手指是那样小心翼翼,像是害怕碰碎津致的陶瓷艺品;他环住她的手臂深情缱绻,仿佛这辈子再也不肯放开。   向晴终于想起来了。没有!木头从没用过那样的眼光看她,从没对她那样呵护小心。   好不容易,他环抱美女的手臂松开了,他拉起她走进他们的屋子,把阿丰和向晴晾在外面。   那是他们的屋子,女主人没邀请,她怎么可以理所当然的走进去?何况她光明正大,十指相扣的男人,早早印上游向晴的标记……   “你还好吗?”阿丰侧眼,推推向晴。   她勉强挤出笑脸,自以为优默的问:“我可不可以先弄清楚,那个……是男人还是女生?”   鸵鸟!阿丰在心底嘲笑她,只不过伴随嘲笑出现的是一般心酸味道。他在同情游向晴吗?或许,任谁看见她那副故做坚强的表情,都会心生不忍。   “她叫灿灿,是百分之百的女人。”   “她和木头是以前的同事吗?”   “你想听实话,还是美化过的诺言?”   “美化过的诺言。”她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灿灿和阿天同事十几年,他们的交情很好,是我们公司里最火红的小团体,前几年,灿灿到国外出任务……不,是出差,灿灿碰上意外,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死了,阿天伤心欲绝,决定离开公司。”   “这是美化过的?”如果这是谎言,那么实话,是怎样的荒诞不经?   “对。”   “事实呢?”   “事实是,他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没有人有力量可以将他们拆散,除了死神以外。”   “这几天,木头心神不宁,忧心忡忡,就是因为她?”   “对,前一阵子灿灿出现,告诉我们,她在发生意外之后丧失记忆,所以没办法联络我们,再加上当时她身边没有带任何证明文件,警方追不出她的身份,就这样拖了几年,直到最近她记忆恢复,才加到台湾。”   向晴懂了,因为伤心欲绝,不愿回想过往,所以木头换工作、换地方,来到陌生的海边,重新建立新生活,他以为逃开了,便可以不伤心。   因此他不要爱情,直接征聘妻子,因此他不在乎谁来职他度过下半生,只要能生一堆孩子就成,他企图用很多的亲情来取代爱情。   难怪,不管她怎么逼,都逼不出他一句“我爱你”,原来他不是害羞腼腆,而是爱情已经给了别人,难怪她追着他过去的情史,他总是笑笑不回应,原来他努力将过往埋得更深更深,怎能容许别人挖掘。   “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你们不知道木头已经结婚了吗?就算,就算再深的爱情,也都已经过去了,时间过去,从不不回头的。”   向晴的脑袋里面,不停地敲出一句话,捍卫婚姻、捍卫婚姻、捍卫婚姻……是!她要捍卫婚姻,不容外人入侵,可是如果她的捍卫会让木头伤心呢?   迟疑,一点点,下一秒,她又坚持起来。   无论如何,她要捍卫婚姻,她明白木头会因此伤心,但时间会帮忙,她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他,抚慰他,爱他,让他在人生最后的旅程中,不后悔。   “我知道,可是这对他们不公平。”   阿丰的牙齿咬到甜头,痛,舌头痛,心也痛,对于一个假装勇敢的女人,实在很难对她的伤心视而不见。   “对我不公平就无所谓吗?”向晴不平,揪住他的领子怒问。   “不是这么说,他们相爱在前,何况你们之间是建立在金钱交易上面。”他说着蹩脚的台词,满脸的不自然。   阿丰是这样看待她和木头的?   真好,她拿走的一千万和二十万月俸,便坐实了他们的“金钱交易”。   他花钱,她卖身,看起来很公平,谁也不欠谁,因此就算木头和美女旧情复燃,也是理所当然?   那她的爱呢?不作数?她对他的尽心尽力呢,不重要?他们说过的一生一世呢,无凭无证,船过水无痕?   说到底,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向晴还来不及向阿丰抗议,透过玻璃,她看见自己的丈夫和绝世美女在……拥吻……   恨恨走进,她闯入两人中间,一把拉开蓝天,灿灿像受到惊吓似的,缩进蓝天怀里。   不可思议,她怎么敢,怎么这样光明正大?是不是因为木头也对她说明过这场“金钱交易”?   多好用的一句话,把他们之间的三年全数抹煞。   愤恨油然而生,向晴扬起手,明知道自己没本事打下去的,但她还是举高手,她不知道自己在测试谁,就是凭着直觉,就是要吓人,而蓝天的动作比她更快,握住她手腕的五指像铁箍,紧紧掐住。   很痛……痛得她说不出话,蓄满泪水的她膛大双目,固执着不让泪珠滑落,他这是在护卫他伟大的爱情?他不惜弄伤妻子,也不让前女友受到半点伤害?   呵,说什么大话啊,妻子?好好听哦,说白了,她不过是买回来的生产工具。   至于前女友?弄清楚啊,他从来不认为爱情已经过去,灿灿不是前女友,而是他今生唯一的女友。   再咬唇,不管那个痛有多深,不管腥咸渗入齿缝间,向晴紧紧咬住下唇。她绝对不,不让木头在她身上制造的痛苦比自己制度的深。   这下子,她终于看懂了,他眼底那抹她解读下来的讯息叫做“抱歉”。   “你欠我一个解释。”   她用力把手腕从他掌握间怞出,转身往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灿灿一语双关。“你把她弄痛了。”   蓝天沉默。   “任务完成,我们走吧。”阿丰搭上灿灿的肩膀,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他们完成任务,没有轻松感,反而沉重。   他们走到门边,蓝天唤住他们。“阿丰。”   “怎样?”千万别教他去安慰向晴,他习惯在人体上切切割割,对于心理那个区块,他一窍不通。   “我离开后,不管用任何办法,都要让向晴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那些黑衣人随时会大驾光临。   “我知道,我和灿灿在村口等你。”   阿丰点头,这次的任务他没份,他必须留在这里照顾受了重伤的黑鹰,所以向晴……当然也在他的保护范围内。   “谢谢。”   “不客气。”   阿丰和灿灿离开后,蓝天没追出去找向晴,反而走到二楼收拾行李,他没带走向晴为他做的任何衣物,只收了一条她勾的围巾,围巾上面有很多个爱心,她说三个爱心叫做“我爱你”,而九十九个爱心叫做“爱你久久”。   海滩上,向晴弓起脚,把头埋在膝间,平常惯坏了的坏坏贴心地偎在她身边,一左一右,两只大狗没人招呼,跟着她跑到海滩上,贴靠着她趴下,偶尔低呜两声。   它们也知道女主人需要安慰?   蓝天远远望着他们,本来打算什么话都不说就离开的,但终究舍不得,放不下,所以他来,见她最后一面。   踩在细沙上,追着向晴留下的足迹向前行,他走到她身边,一声叹息,引起她回头。   “你为什么穿成这样,要出远门?”她歪着头问。   她没有吼叫,没有歇斯底里,她很努力逼自己平静,逼自己心平气和的解决丈夫的“外遇”问题,她不想什么都不做,就把婚姻让出去。   “对,我要回台北。”   那么快?他是迫不及待还是待在她身边太无奈?她自嘲。   “和灿灿一起回去?”   仿佛间,她又尝到腥咸味,血的味道很美,做坏了的菜肴也发不出这么臭的气味。   “对。”他坐下,乖乖隔在他和向晴中央,他扒刷着它的长毛。   “这次阿丰没有恶作剧,灿灿真是你的情人?”   她把恶作剧说在前面,刻意把台阶搬到他面前,如果木头有一点点意愿,就会聪明地顺着台阶走下来。   可惜……他并没有。   “对。”他连否认都不肯。   “事情过去那么久,你怎能确定,两个人的爱情不会事过境迁?”   “我和灿灿之间,永远不会事过境迁。”   他凭什么说这种话?他忘记自己已经结婚?酸涩大量泌出,苦了她的味蕾,腐蚀她的知觉。   “你不知道吗?爱情只是一种和费洛蒙分泌有关的情绪,它没办法长期持续。”   她竟在说服他,其实他和灿灿之间的感情并没有那么笃定,好不好笑?   蓝天没回答。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处得很好?我们有不错的默契,我们是最适合一起生活的男女。”她竟然锲而不舍,更好笑了。   他仍是没应。   “说不定,光陰荐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间,你和灿灿都有了若干改变,你们再也不适合彼此,你们已经不是多年前的你们……”   他沉默,带着同情的眼光看她,疼痛攫住他的神经,他受过伤,但再严重的伤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教他痛心疾首。   “不然,你到台北和灿灿试试看好了,我们约个日期,一个月好吗?如果一个月后,你觉得两个人真的不再适合,就回到这里来,我和乖乖、坏坏都在家里等你,我会帮你烤派、苹果派、桔子派、草莓派,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好不好?”退让再退让,她一退再退,退到舞台下方。   好可怜对不对?她居然以为抓住男人的胃,就可以抓住男人的心。她真的好想笑哦,可惜,颜面神经不合作。   他不语,呆得像她嘴里的木头。   真是的,绰号取坏了,早知道就不要叫他木头,应该帮他取一个和爱情有关的昵称才对,比如“爱爱”、“亲亲老公”之类的,再恶心都没关系,只要能发展出一点点爱情,她愿意欺负自己的肠胃。   “再不然我装聋作哑好了,我当正妻,她当外遇,我一三五,她二四六,我们谁也不占谁便宜。”   真是可悲,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她把女人的尊严丢进马桶里冲掉了,就只为了……留下他。   蓝天低头,大手摸着乖乖的毛发。   “还是不行吗?”她都妥协成这样了,他怎么都不说话?给她一点意见、一点想法吧,说不定会激发出她更大的创意。“不然,你想要怎样?”   “我要离婚,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客厅桌上。”   哈哈哈,他终于开口了,而开口第一句话是离婚。   “一定要搞那么大?没有别的折衷办法?你知道离婚很麻烦,它牵扯到夫妻财产共有、分开,如果两个人都想要同一样东西,就要争上好几个月,还找不到解决办法。”   不晓得有没有人因为离婚很麻烦,就放弃离婚的?向晴苦笑,她快要看不起自己了。   蓝天沉下眉头,好半晌才道:“这是我对灿灿的承诺。”   他们才见面不到十分钟就有了承诺,会不会太可恶?   “那是你对她的承诺,不是我对她的,我不管。”   她耍赖,有没有听过迎神容易送神难?不走,这里是她的家,她花了很多心血经营的家,他是她的老公,她花很多心力去爱的老公,没道理一个绝世美女出现,就破坏她所有努力。   他撇了撇嘴,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走路撞到人的时候说的,是不小心压到别人的脚时说的,不是在丢掉一个妻子、搞外遇的时候说的!”   任她有再好的脾气,她还是吼叫了,泪水无法遏止地滚下。   “对不起。”他舍不得她愤怒,但想要举起为她试泪的手指头硬生生停下。   “不要说对不起,我不要!要离婚吗?好啊,我要你银行晨的全部储蓄。”   “好。”他应得爽快,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向晴发傻三秒钟,更过分的再说:“我要你名下所有的股票基金。”   “好。”他又来一次毫不迟疑。   灿灿就那么好,好到为了她,什么都可以舍下?心绞痛,她的牙关在发抖,忍住颤抖,她不死心,再追一句,“我要你的房子。”   “好!”   他说好,他居然说好……都一文不名了,他还说好。   这么固执的男人,这么专注的爱情,她还能不输?   除了灿灿他什么都不要啊,输了,大输特输……她输到连最后的筹码都没剩下……   “你怎么知道,灿灿愿意要一个穷光蛋?”她冷笑。   “我们之间不涉及金钱。”   不长的一句话,却像千万利刃砍杀得她措手不及。   双肩垮台。明白了,他和灿灿之间不涉及金钱,他和游向晴之间才涉及金钱,难怪连阿丰说他们之间是金钱交易,呵呵,他总是这样向大家介绍他的婚姻吗?原来她是用钱就可以买下的轻贱女性。   但是……有错吗?没错啊,她的确是可以被交易买卖的,碰上木头这么大方的金主,她还能不满意?   “你非走不可?”   “对。”   她用力点头,用力微笑,用力把脊椎挺得直直高高的,用力让颈项看起来很骄傲。   “好啊,还犹豫什么?再见,慷慨的前夫,我会尽快把离婚协议书签一签,好让你和灿灿双宿双飞。”   她的骄傲迫得蓝天心痛,可是这回,她的悲伤,他无法为她抹去。   他起身,他离开,他走出她的世界不是她所愿,就如同那一年,他走入她的世界,也没征求她的意见。   向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要不是看见屋前那棵龙眼树,要不是发现乖乖、坏坏自动趴到芒果树下,在陰凉的地方吐舌头,她不会知道自己已经回到家里了。   浑浑噩噩地,她又想走回海边,才突然想起来,中午了呢,乖乖、坏坏要饿肚子。   她到后院,找到饲料袋和碗,放在两只狗面前,一勺一勺舀。   “乖乖,多吃点哦,妈发妈现在超有钱,房子、股票基金、存款……哈哈,花都花不完耶,是不是很厉害?”   饲料从碗里满了出来,她还不歇手。   乖乖、坏坏凑过来吃饲料,她继续舀,饲料从它们白白的头上洒下来,好脾气的乖乖没意见,坏坏受不了,低声呜咽。   向晴没听到,她只听见自己的心痛。   “我们家爸爸宁愿用全天下去换一段爱情,你们说,他是不是大笨蛋?妈妈可聪明多了,聪明鬼和大笨蛋在一起很吃亏,对不对?”   她在笑,笑得夸张,还反把整袋饲料扛起来,往它们的头上倒,坏坏生气了,用圆屁股往她的退上一撞,她没站稳,摔倒。   “讨厌坏坏,坏坏是坏女生!还是乖乖好,乖乖,你有没有很开心啊?以后再没有一个爸爸和你抢苹果派了,真开心,对不对,我也是呢。”向晴跪在地上,搂住乖乖又哭又笑。   忽地,她看见手腕的红痕,那是木头为了保护灿灿,在她身上留下的。   “我不痛!”   向晴狼狈的起身往屋里走,才推开门,她就看见桌上的文件夹。打开,好多字哦,读一遍,读两遍,读十遍……短短的文句,她怎会读不懂?不信邪,再朗读一遍。   甲方、乙方,乱七八糟的条例,被她念得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她终于看懂了,是离婚协议书耶。   “哈哈,我还想不透你在忙什么呢,原来在忙着拟离婚协议书啊,难怪心事重重,要是我放弃这么多钱,我也要心事重重的啊!”   她一面笑,一面进厨房,把冰箱里面的矿泉水、纸箱里面的矿泉水、桌子上的矿泉水通通扫进箱子里,弯着腰,用力拖啊拖,拖到前院。   她相信台湾的自来水,不像某某人,她可以生喝、熟喝、站着喝、躺着喝……她宁愿把嘴巴接在水龙头下面,也不愿意喝瓶装水。   她把保特瓶打开,把水住龙眼树干下浇。   “不要怕哦,尽量喝,一瓶才一百多块,我现在是有钱人了,你用力喝,用力开花结果,等夏天到,让我做一大堆、一大堆龙眼干,等冬天……”   她猛然住嘴。等冬天做什么?哪里还有一个需要戒矿泉水的男人,想喝她的手制甜茶?   用力摇头,她进屋,莫名其妙走进浴室,莫名其妙拿起牙刷,莫名其妙觉得牙膏在嘲笑她。   “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你用光光。”   恨恨说着,她把半条牙膏挤进马桶里面,把半瓶淋浴侞倒进马桶,把半瓶洗发津挤掉,把蓝天的毛巾丢到门口当脚踏垫。   “瞧,一个人最好了,又自由,又快乐,谁都不能管我!”   用力撕扯,她把衬衫牛仔裤剥掉,换上新买的性感睡衣,丝滑的触感在皮肤上弹跳。   她拉开棉被,躺进去,才过午,不是睡觉的好时间,她翻来翻去,才发觉睡不着不是因为时间不对,而是因为……少了一双退,在床尾。   狠狠摇头,她跳下床,把音乐开得震天价响,掩盖胸口的心跳声,她一面扭屁股一面跳,她在笑,她在尖叫,她在狂欢,再也不要当乖宝宝。      打开电话簿时,向晴又看见自己的手腕,她宣示似的大叫,“我不痛!”然后,打电话给以前的老同事,她的声音里带着欲盖弥彰的笑声。      “阿芬,要不要找个时间帮我办个离婚派对?对!我离婚了!恭喜我吧……当人家的老婆好辛苦哦,我再也不必假装贤慧,不必担心别人唠叨,告诉你哦,最棒的是,我拿到一笔世界上最大的赡养费,那是我赚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我、是、富、婆、了!”      电话那头传来,“……如不留言,请挂断,哔……”   挂断?她看着话筒,怔怔掉下眼泪。可不是断了吗?三年耶,说断就断,她都弄不清楚自己做错什么。   不,她不哭,她现在是身价好几十亿的大富豪,干么哭啊,该哭的是那个只以得到人,却拿不到半毛钱的灿灿吧!   哈,她要笑,笑得好快乐。   她再打电话,这回,有人接了,是刚从澳洲飞回来的屏屏,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她又哭又笑,“屏屏,替我高兴吧,我摆脱了一块大木头,换回自由,你都不知道,一个人有多好,单身贵族呢,我现在是十足十的单身贵族!”   “记不记我们在飞机上碰到的那个蓝眼帅哥,那个时候我们还打赌谁可以追上他,他的鼻子那么尖,不知道和他接吻,会不会被刺伤……”   她在搞笑,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才发觉屏屏的陪笑有多么敷衍,而她拼命扮演丑角,却麻痹不了心痛知觉。   怪了,是曲子变调,害她催泪心碎,还是她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的感觉?   顾不得屏屏的反应,她把电话丢在一边,她需要清醒,需要吹海风,泡海水,她需要让脑袋正常运转,她需要……   怔住,她定定看着桌上离婚协议书,竟然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木头在,她知道自己需要做菜泡茶、洗衣服;木头在,她知道自己需要拖地买菜、烤饼干。   即使是那么小的事,她都知道下一分钟该做什么,可是木头跑掉了,他追着今生今世无悔的爱情,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害得她再也搞不清楚,接下来她需要做什么?   “我不痛?”   她恨恨地打开门,没注意自己身上穿着性感睡衣,赤裸着脚,踩在发烫的柏油路面上,她远眺着马路对面的海滩,圈住嘴巴连声大喊:“我不痛、我不痛、我不痛……”   可是……沙滩上,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块木头在慢跑,随时随地张扬着傲人的胸肌,等待救下一个想诈领保险金的女性?   说不定有呢,一块木讷的大木头,迎着阳光,对她尽情宠溺。   她忘记她不痛,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手腕,恍惚,迷离,她错乱地脑袋里面装了太多东西。   有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夏天,有在医院里的人形大立床,有一双捧着竹篮的大手,为她摘木瓜……   她痴痴地走着,过马路时,一声紧急煞车,她没看清楚是什么颜色的车子就跌倒了,她趴在地上,突然发觉,柏油路面好暖和哦。   她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   阿丰的保时捷刚停在马路边,就看见这幕,一句低声诅咒,他快步下车,奔到向晴身边。   冷,这是蓝天唯一的感觉。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比冰更冷的沉稳和坚定。   十个月了,他追麦基十个月,半个月前的大突击,鬼火、阿架和武弟受重伤被送回总部,由阿丰亲自照顾,武弟还差点儿失去生命。   那个枪伤,武弟是为他挨的,如果不是武弟,他已经成为一具没有知觉温度的尸体。   那里他不够专注,这次,他绝对不再重蹈覆辙。   雪停了好几个小时,气温仍然维持在零下二十度,夜空里,没有月光,让满布的点点星光更加晶莹,像镶了水晶的纱帘,飘荡蜿蜒在夜幕间。   “阿天,九点钟方向,有两个。”耳机里传出声音。   “嗯。”他低声应。   隐身在大树背后,倾听雪地里由远而近的脚步声,雪是白天下的,尚未堆积得扎实坚硬,踩下去依然松软,因此,在寂静的雪地里,脚步声更加清晰。   来人的速度不快,可是没有半点交谈声,由此可知,对方也是绷紧神经,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麦基是个神经质的男人,即使半个月前的失败突袭,让他以为猎人组织已经崩溃瓦解,他有足够的时间、空间完成计划,但他仍然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提防敌人再次出手。   五、四、三……蓝天高举手枪在心底默数……二、一!   他从树干后面窜出,迅速出手,两个大个子随之倒地。   他是最高明的狩猎者,有着坚定的意志,和永不放弃的决心和杀气,说他是组织里的第一把交椅也不为过。   扣下扳机,子弹划过寒冽的空气,从倒地的人额头正中央射进去,灭音器遮盖了枪弹发出来的巨响。   他不冒险,上次的经验教会他,对敌手仁慈便是对兄弟残忍,他再也损失不起任何一个兄弟。   蓝天紧握手枪,积满白雪的山林比平时更加难行,冷酷寒风刮磨着他的肌肤,嘴里呼出来的爇气都成了白烟,他快速移动着,终于看见山谷间的那条小溪。   小溪的后面有一幢度假木屋,木屋旁,小溪边,停了三架直升机,和一部坦克车。   这代表什么?代表FBI的资料是正确的,买主在汇完款项之后,麦基将在今夜把武器交到三个买主手上。   “屠夫已经绕到屋后,魅影解决掉三个,还剩下最后两个,蓝天,你就定点了吗?”      “我到了。”   “很好,你看到木屋前那两个黑人?”   “看见。”      “在你的射程之内吗?”   “不在,再给我两分钟。”   深吸气,腰侧的伤怞痛著,他没时间理会,弯腰前进。   突然间,颈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被窥伺的感觉让他在第一时间扑倒翻滚,他让背上的火箭筒重重地撞了一下,差点儿窒息。   同时间,耳机里传来一声,“阿天,小心后面!”而子弹射中了他原先站的雪地,只差一寸,他就被打中。   该死的,这家伙是从哪边出现的鬼?   在翻滚同时,枪掉了出去,极轻微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他看见雪地里反射的影子,接着一道黑影潜行而至,他毫不犹豫地怞出靴子里的匕首,回身掷了出去。   正中敌人要害!   大概没想到他抛掷技术这么神准吧,又或者以为他没躲过那发子弹。对方在闷哼一声之后,缓缓倒地。   幸而天气太冷,溪水结了许多冰块,冰块撞击声掩去枪声,即便如此,还是惊动了站在屋外守候的人,他们提枪过桥往蓝天的方向走。   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进眼里,视线有几分模糊,他眨眨眼睛,眨去干扰视线的汗水,他大口大口吸气,让自己的心跳稳下。   “阿天,对不起,他埋在雪洞里,我没发现他。”灿灿在耳机里面道歉。   “小心一点。”   “我用红外线又扫了一次,真的没人了,怎么办?那两个走过来。”   “那更好。”   他必须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解决他们,让屠夫和魅影有足够的时间埋炸弹,把屋里的麦基和三个购买生化武器的买主一块炸死。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否则让生化武器离开这幢屋子,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灾殃。      俯角六十五度,他趴在山坡上,用枪对着往上爬的两个人,再近一点吧,近到不会让人听见死忘之声……   他知道自己的速度必须够快,快到杀死一个而另外一个尚未反击之前,把他们通通解决掉。   来了!蓝天噙起一抹冷笑,在迅雷不及掩耳间,埋葬两条生命。   “阿天,干得好。”   卸下背在背上的火箭炮,对准停在木屋前的直升机,他在等,等待嘉年华会的钟声响起。   终于,在灿灿的欢呼声中,木屋炸出轰天巨响,蓝天毫不犹豫射出火箭炮,第一炮,解决了最大的那架,而第二炮,一箭双雕。   丢下火箭筒,他没躲开,反而往爆炸现场走去,这次他再也不留下任何漏网之鱼。   他毫不犹豫地踏进溪里,在浮满碎冰的小溪里前进,水溅上他的裤管,刺骨的冷穿透厚实的皮靴,他毫不在意,举着枪,一步上往前走,直到走到木屋前方。   蓝天轻笑。果然……麦基永远会替自己留下逃生之路。   三个买主跟在他身后跑出来,狼狈凄惨,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买生化武器做什么?威胁更多更的人,换得更多利益?   啧啧啧,人类都是被贪心撑死的,也不想想,躺下来的时候占得了多少土地。   “又是你,蓝天!”麦基怒指他,被熏黑的脸上挂着愤恨。   他看一眼麦基和双手空空的买主,为了逃命,昂贵的东西也顾不上手了?   “我说过,不要招惹我。”蓝天淡淡说着,没带半分表情,却让人感到胆寒。   “你炸了这个屋子又如何?我有本事再制造更多……”   “没机会了,俄罗斯、中国、印度、南非和墨西哥……”他双手横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麦基当然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那是他分据各地的巢袕,藏着几个得力的手下,而他制造生化武器的资料Copy成三份,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不同人的身上,他让他们分开躲着,蓝天能说出这句话,代表他那些巢袕已经不保。   “你把他们怎么了?”他努力不让声音发抖。   “你是说那些孔武有力的家伙,还是指缝在他们肌肉下的随身碟?”   他连这个都知道?麦基的脸孔浮上沮丧与恐惧。那么多年的心血……通通毁了吗?   “都毁了,包括你的实验室和工厂。”   “你凭什么认为我没能力再制造?”   麦基从口袋里换出一把小巧的手枪,蓝天知道,他枪法很准,也知道在这种极寒地带,他比任何人都容易逃生,因为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他们只要一眨眼,他就能够从眼前消失。   “你有,但你没有能力走出这个国家。”说着,蓝天动手射死第一个黑人买家。   然后,接连两声枪响,魅影和屠夫也动手解决其他两名买家。   蓝天对着麦克风说话,“灿灿,把消息放出去,就说麦基射杀三个买家,企图独吞两百亿美金和武器。”   手一伸一抛,他把吉普车的钥匙丢给麦基。   听见蓝天的话,麦基的脸色瞬间发白,两条退几乎撑不住身体重量。   好、够狠,他们不必动手,黑鬼就会要了他的命,就算黑鬼不动手,躺在地上的那三个,他们背后的势力怎么能放过他?   汗涔涔,湿透衣衫,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豆大的汗水一颗颗落在雪地上,迅速结成点点冰球子。   他没有退路,他被逼到死角了,他奋斗一辈子,眼见就要成功,竟然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心思百转千回,转不出一条生路,颤抖的手举起枪。轰一声,血浆喷出,几只林鸟受惊,展翅高飞,   呼……屠夫和蓝天对视一眼,任务终于完成。   魅影对麦克风说:“灿灿,联络FBI,让他们过来收拾残局吧。”   “是,遵命。”   她笑咪咪地将电脑连上线,不先联络FBI,先把买主转到麦基账户里的两百亿美金分别转到他们几个人的户头里,谁教他们有一个蓝天咩,他的电脑就是玩得比FBI更好,别人查不出来的账号,硬是让他给查出来。   两百亿……两百亿美金耶!   这下子,武弟、阿架、屠夫、鬼火、魅影、阿天、黑鹰、阿丰、老爹和世界上最美聪明的灿灿,一个人可以分得二十亿,别说阿天了,她也想退隐江湖,找个好男人嫁掉呢……   门打开,当四目相触那刻,向晴喊了声“木头”。   狂喜!那两个字从她嘴里喊出,还是像以前那样,软软的、甜甜的、温温的,让人想一听再听,百听不腻。   蓝天冷肃的脸上,增添表情,那是一朵不自然却百分百真心的笑。   她没有生气?太感激了,当时他什么都没说,离婚协议书签一签就走人,现在回过头想想,那时候莽撞了,若不是太担心她的安危,他可以处理得更好一点……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没有生气。   多开心啊,她这么容易就原谅了自己,蓝天双臂展开,就要将向晴纳入怀间。   但是他的狂喜造就她的畏惧,她直觉向后退两步,又拉开喉咙大喊一次,“木头!”   “来了,来了,我在帮大大换尿片。”   随着声音出现,阿丰抱着一个三个月不到的婴儿跑到门前,向晴急忙躲到他身后,紧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她在怕他!蓝天不敢置信地看着阿丰身后的向晴。   不懂,她怎么能一面叫他木头,却一面害怕他?不,不对……她喊的木头不是他……   “别怕,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阿丰把向晴拉到向前,手轻拍她的肩背,像安抚似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阿丰为什么和向晴那么亲密,为什么向晴嘴里的木头换了男人?蓝天冷然的眸子里燃起两簇火焰。   “木头,你的朋友怎么看起来都那么……庞大……”她还是害怕,紧抓住阿丰的衣角,尴尬地偷看蓝天,小声问。   “没办法,要找到你老公这种好体格的男人不容易啊,小小肚子饿了,你去照顾他。”   阿丰的眼皮连跳几下,心提到嗓子眼。   “他们……要留下来吃饭吗?”   “应该要吧,他们从很远的地方回来。”   阿丰偷看蓝天。幸好,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向晴身上,不然,要是阿天持续射出杀人眼光,他会考虑直接跳窗逃跑。   “哦,那我得去买菜,家里的菜不够了。”   “叫黑鹰开车载你去买。”   “黑鹰……”她眼底犹豫。“让阿架送我去好不好?”   “好吧,你把小小交给黑鹰照顾。”   “不要啦,鬼火比较会照顾小孩。”   阿丰无奈叹气。“好,都随你,快去快回。”   “我知道。”   向晴伸手要抱大大,阿丰考虑了一下,还是把大大收进怀里,打死不放手,那是他的保命符。“大大我抱,你出门的时候加一件衣服。”   “恩。”向晴往楼上走,在经过灿灿身边时,脸上流露出一抹讨厌的神色。   向晴一离开,蓝天立即开口,“说!是怎么回事?”   “等向晴出门后再谈,行不行?”阿丰苦着脸,叹气问。   他以为他们至少会晚个几天,让他有时间整理一下状况,谁知道这群天降神兵出现得这么无声无息。   “怕什么?你监守自盗。”灿灿凉凉问。   “我……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没错,坚夫通常都有苦衷。”灿灿语不惊人死不休。   怒焰高涨,蓝天向前跨了一大步,两百公尺的身高顿时在阿丰身上造成强烈压力。   “呃……阿天,这是大大,你家儿子。”阿丰忙把护身符往前送。   在接触到儿子那双和自己像极了的眼睛时,狂怒迅速平息。这就是他的儿子?向晴闹了很久,逼他去看医生,拜观音,想要生的儿子……   凶恶褪去,温柔来袭,他的食指让儿子握住,小小的掌心,大大的力量,把老爸眼底的戾气除尽。   两个月的婴儿会长得这么大?会吧,他家老爸比人家高,儿子当然不同一般。骄傲在胸口酝酿,粗手粗脚的他,首度认识慈祥。   “他叫大大?小小是谁?”灿灿凑过去,想捏捏大大的脸,蓝天饱着儿子闪掉了。   “他的双胞胎弟弟,两个人长得不像,小小比较像妈妈。”阿丰解释。   “大大,小小,你是帮狗还是帮猫咪取名字?”灿灿一句话又把蓝天的火气挑出来。阿丰把他的儿子当成猫狗?浓眉紧皱,阵阵寒意窜上阿丰的背脊。   “你告诉我,一切顺利!”   阿架和向晴的汽车发动声才响起,蓝天就迫不及待发难。   客厅里面,所有人都到齐了,包括刚从鬼门关绕回来的武弟,没有人想错过这场好戏。小小在鬼火手上,小帅哥在他怀里睡得份外安心。他们的感情已经培养了半个月,连亲生老爸都比不上。   大大被魅影抱着,他扳动他的手指头,观察他的手指头长度和手掌厚度,研究哪种枪最适合他,也许等周岁的时候,弄一把来给他当生日礼物。   “我没骗你。向晴的身体很好,她生了双胞胎儿子,她和老爹处得很棒,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阿丰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近乎心虚。   “然后?”他抬高下巴。   蓝天抬高的是下巴,但阿丰看见的是他抬高的拳头。   “我照顾她,我把她带离海边木屋,律师转移到她名下的财产,我一毛都没动,这段是,她吃的花的用的,我通通报共帐,你交代我的事,我通通办到……”他嬉皮笑脸,避重就轻,期待躲过阿天的拳头。   “你为什么变成她丈夫?”蓝天一针见血,他要听重点不要旁枝末节。   “说到这个……”   阿丰对着魅影拼命使眼色,要他把大大塞回人家老爸手里,他恳切希望,抱小孩的父亲比较不具杀伤力。   “说!”蓝天没耐心等他吞吞吐吐。   “你离开哪天她神志不清,穿着睡衣就跑到马路上去,我开车回木屋时,看见她被一辆汽车撞倒。”   “你说她撞得不严重。”   “是不严重,只是手肘破皮。可是她却一直昏迷不醒,我想也好,先把她带走吧,不然麦基的人回来,我肯定没办法招架。然后,我就带着你们家那两只狗和睡美人,一路开回台北,没想到……”   “怎样?”   “她一醒来就冲着我叫木头。”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明明是灵芝怎么会变成木头。   “为什么会这样?”   “简单来说,向晴启动了她的防卫机制。”   大伙儿看着他,眉形扭曲,很显然他的解释还不够简单。   “有人说,那叫选择性失忆,她记得自己和阿天之间的所有细节,记得乖乖,坏坏,海边木屋,记得你擅长电脑,爱喝矿泉水,却不记得你的长相。”   “你是说,向晴下意识遗忘阿天?”魅影问。   “我看她是在惩罚阿天,说不定,她是在演戏。”灿灿质疑。   “不,她的确是遗忘了。阿天和灿灿离开,跟她离婚这件是5,带给她很大的冲击,她根本没办法理解,接受,没办法带着那段记忆继续生活。”   “于是潜意识里,她直接跳过那一段,在脑袋里面把它们删除,用一种让自己最好受的方式过日子。我是她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她迅速把我和木头做了结合,认定我是让她过了三年幸福日子的男人。”   “你为什么不否认?”魅影问。   “在发现向晴怀孕且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不,如果保不住她肚子里的孩子,阿天不把我砍成三段才怪,说实在,向晴怀孕的过程并不顺利。”   阿丰偷看蓝天一眼。他的解释好象,似乎,仿佛……让自己脱离了暴风圈。   “所以我扮演阿天,照顾她,陪伴她,让她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这段时间,我研究很多关于失忆症的文献。”   “可以让她好起来?”   “大脑是个很复杂的器官,你无法预测它下一步会有什么反应,有人试过用催眠法把遗失的记忆翻出来,效果不错,但复元的过程,病人会相当痛苦,有一成的病人虽然恢复,却得了燥郁症。阿天,你打算这么做吗?”   蓝天沉默不语。他真的伤她那么深?   他太蠢,还以为女人心和电脑一样坚韧,程式错乱可以重新再来一回,只要他平安回来,所有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他始终都相信向晴爱自己和他爱的一样深;他相信只要对她解释自己的苦衷,她就会无条件接受。没想到……命运竟然开了他一个大玩笑。   “除了催眠,没有更好的做法?”屠夫问。   “我说过,人脑是很复杂的器官,说不定哪一天,她自己突然醒过来,等待是另一种做法。   “为什么向晴那么排斥我?”黑鹰问,这个问题存在他心底很久了。   “你也看出来了?”阿丰耸耸肩。“我想过好几个答案,最可能的答案是,你和阿天都是魁梧的大个头,她排斥的不是你,应该是阿天。”   “那她为什么也讨厌我?”灿灿插话。   “她讨厌你?怎么会?”她的话引起阿丰的兴趣。   “刚才她经过我两次,两次都故意转开头不看我,还皱鼻子,挑眉头。”虽然很多女人对她的长相很嫉妒,但向晴不是嫉妒而是厌恶。   “真的假的?所以她对你有残余印象。”阿丰敛眉深思。   “你是说,她记得我是抢她老公的狐狸津?”   “也许,说不定被你刺激刺激,她就记起来了。”   “我再当一次坏女人?这么简单?”   “可以试试。”阿丰不排斥任何可能性。   “如果不行,你们觉得绑架大大,小小怎么样?”屠夫插话。   “到时候她就会向阿天求救,阿天看起来比阿丰灵光得多……”   “再不行,阿丰直接和她上床,床第之间的差别就大了。”鬼火出馊主意。   “就怕到时候向晴欲罢不能,就算记起阿天,也要死巴住我这根木头。”阿丰对自己的男性雄风可是很有自信的。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越讨论越激烈,从艰困的任务中解脱,所有人都需要找点乐子,蓝天和向晴刚还可以提供新乐趣。   “都不许做任何动作,维持现状。”蓝天一喝,大家同时噤声。   “不动作……向晴什么时候才能记得你?”   “我不介意等待。”   “不介意等待,也不介意阿丰每天在向晴房间过夜?”黑鹰凉凉问。    一道冷冽的目光扫过,射得阿丰浑身鸡皮疙瘩,急得他赶紧自清,“向晴和宝宝睡床,我睡沙发。我发誓,我对向晴没有野心。”   “十个月,对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你不怕再继续下去,会摩擦出以为的火花?”鬼火说得更凉。   蓝天起身,往阿丰方向走去。   他连忙高举十指,对天发誓:“我,我……不会……”   “狼人总会碰到十五月圆。”屠夫说,蓝天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知道,我是享乐主意者,我痛恨睡沙发,痛恨……”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当然这句话,阿丰没敢说出口。   “你还有多少借口可以找?之前告诉向晴,怀孕不适合行房,现在说夫妻同床会伤害婴儿纯稚的心灵,接来来咧?你在等待向晴恶虎扑羊,到时就有理由装无辜吗?”   鬼火一说,蓝天的脸上青红交加。   “阿天,你不可以对恩人动手,没有我,向晴和宝宝都很危险,你知道,大大小小可是比一般的胎儿还要大只,都怪你的遗传基因……”话没说完,就让蓝天揪住前襟拉起来,情急之下,阿丰急道:“你要干什么?不爽的话,就催眠嘛,我又没说不行……”   “以后,向晴睡着,你就给我退出房间。”   “呃……好啊,我没意见,小事,小事咩。”蓝天松手,阿丰吐气。   “自讨苦吃了吧,说什么恨比爱容易放手,这下子,是谁放不了手哦!”灿灿轻嗤一声,落井下石。   蓝天脸色凝重,默默走到窗边,对着窗外蓝天,今天的天空有些忧郁。   十几个人的大餐桌上,笑声连连,只是家常菜,却吃得一群老在外面包餐厅的男女心满意足,三下两下,把每个盘子扫光光,好象几十年没吃饱的难民,就连注重身材的灿灿也添了两碗饭。   老爹说:“向晴在的这段日子,让我觉得有家的感觉真好,我决定退休了,阿天,我和你一起回南部好不好?”   蓝天同意老爹的说法,向晴在的地方就有家的感觉,她是个贤妻良母,在这个女人必须和男人抢钱的时代里,她传统得太物以稀为贵。   向晴忍不住窥视蓝天。他也住在南部?他的家对面有没有一座海洋,他会不会在晨曦间带着两条狗和一个女人去跑步?想到这里,几幕模糊光影突地跃上,下意识地,她遥遥头,把那些模糊场景压回去。   “不好,我只有一个房间。”蓝天没有说谎,现在多了两个小孩,他开始考虑,要从哪里做增建。   “你以为钱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不能买下附近的土地,和你当邻居。”老爹一笑。   “随你。”他没意见,只要他们别打扰他和向晴的生活就好,但是,打扰……对她而言,他会不会是她和‘木头’之间的打扰?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住吗?老爹!”灿灿撒娇说。   “好啊,只要你别招惹太多的苍蝇。”老爹笑着拍拍她的手,这群孩子都是他收养的,只有灿灿一个是女孩子,从小他就对她多几分溺爱。   “你把我说成花痴了。”   “谁说不是?!”向晴不自觉地说了句,喧闹声中,没有人听见她说什么,但是隔着阿丰的蓝天听见了,他的听力特别敏锐。   一个几不可辩的微笑浮上脸庞。也许阿丰说得对,灿灿是向晴的刺激,整个下午,她都不让阿丰和灿灿独处,只要看到他们两个在说话,她就木头,木头叫,把阿丰叫回自己身旁。   向晴的妒意表现得很过分,激得灿灿很不爽,要不是蓝天恐吓她,灿灿不整向晴才怪。   “我吃饱了。”鬼火满足地伸伸懒腰。   “我也吃饱了。”   一群人纷纷放下晚筷,准备到客厅进攻那两盘看起来很好吃的水果。   把向晴当菲佣?蓝天不爽。   “黑鹰,魅影,你们负责整理厨房,地板拖干净一点;灿灿,屠夫,你们去洗碗筷;阿丰,你带向晴到客厅休息。”   蓝天很客气地饶过几个病号和老人家。   “喂,你叫我去洗碗,我的玉手只能碰电脑……”灿灿抗议。   他大步抢上前,冷眼低声问她:“你的意思是指我老婆命贱,她的手就不是玉手?”   “好啦,知道啦!”她瞄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进厨房里面。   向晴看着大家动手帮忙,一点点开心,一点点惬意,她已经当了很久的菲佣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替他着想。   难得地,她走到蓝天身边,虽然还是不喜欢大个儿,还是对巨人心存排拒,但她看着他,露齿一笑,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三个字,简短又单调,但他用尽了自己所能释放的柔情。   “我……烤了一点派,你想试试吗?”那是她专为“木头”准备的,别人都没份。   听见她的邀请,蓝天的双眸瞬间发亮,“我可以吗?”   “派?”阿丰也听见了,一脸愁云惨雾。甜食是青春的最大杀手啊,他真搞不懂,为什么向晴老是烤派给他吃?然而,看见阿天闪闪发亮的眸子,他懂了,原来是大木头造的孽。   “当然可以。”   “谢谢。”   “不客气。”   他们像陌生人,对话的方式很生疏,但蓝天已经很满意,至少她看他的眼光不再带着畏惧与些许敌意。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男人。   等待,为难不了他。      向晴进厨房,蓝天凝视她的背影,他发现,原来光是看着妻子的背影,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阿天……”阿丰在他眼前挥手,把他的注意力捞回来。      他憎恨被打扰,口气不善,“做什么?”      “你喜欢吃派呴,通通交给你,我一个月吃五次,吃到很想吐,何况甜食危害皮肤,我要去躲起来啦……”阿丰话没说完,看见蓝天警告眼神,他把话缩回去,垂头丧气。“好啦,我吃一块。”      蓝天嘴角微扬。      所以他是假木头,真木头就算一个月吃三十次,也会觉得向晴的派让人吮指回味,别说危害皮肤,他愿意用糖尿病、高血压去换向晴的派。  入夜,忙了一天的响晴才沾到枕头就累得沉沉睡去,可是大大、小小两只过动儿才睡醒、吃饱,阿丰不敢待在房里太久,只好一手一个,把他们抱出房间,打开门,发现蓝天斜倚在墙边。      他暗地庆幸,幸好自己没在里面待太久。      阿丰不知道,当蓝天发现他把向晴安排在自己的旧房间时,就没了脾气,他确定阿丰谨守份际,至于下午那场,纯属多疑。      “向晴睡了,你儿子兴奋过头,除非用球棒在他们头上敲几下,不然,依据经验,他们还要再闹上两个钟头。”阿丰解释。      “孩子交给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正常人都该累了,灿灿、魅影和屠夫早就熟睡了,而他在看见妻子、儿子后,怎么也睡不着。      阿丰没异议,把大大小小交到他手上,转身进房,抱出一堆婴儿服品跟在他背后下楼,东西一摆,挥两下手,他回自己房间。久违了,他可爱的床铺。      蓝天把孩子放在沙发上,他不会照顾小孩,有点手足无措,他像在展售玩具似的,把每样玩具轮流拿起来,在他们面前晃几下。      大大赏脸,挥舞手脚表现出兴趣,小小却皱起一张脸,满面通红,不到三秒,他张开嘴巴开始哭号。      蓝天慌了,照着阿丰之前的指示,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慢慢做。      一、扶起婴儿柔软的颈部,再抱起来;二、一面走、一面身体上下抖动、绕圈圈,嘴里念念有词;三、搞定。      他不知道要念什么给儿子听,只好背最不花大脑的九九乘法表。      可是他忙着治理小小的泪水,却把大大晾在沙发上,大大的忍耐力了不起五分钟,五分钟一到,他张开嘴巴、不甘寂寞,跟着大哭。      手上这个才从大哭转为小哭,沙发上那个的大哭声和手上这个相应和,瞬间,大哭小哭落玉盘,闹得蓝天一个头两个大,他一下子摇摇这个、一下子拍拍那个。      可惜,两个都想被“一心一意”对待的小子不领情,闹腾起来,比交响乐的影响力更吓人。      “男子汉大丈夫不准哭。”他目露凶光,企图用吓人的气势震慑小小。      鬼才理他,小小的小哭转为大哭,摆明他看不起男子汉或大丈夫。      “不许哭,你是哥哥,要给弟弟做榜样。”他的恶脸对上大大。      荣誉?那是两个月大的婴儿最不需要的东西,目前他们的品格和野兽差不多。      “你们闭嘴,妈妈很累,不要吵醒她。”耍狠没用,他改为动之以情。      如果懂得体贴,他们的名字就不是大大小小,而是大天才、小天才。      “求求你们不要哭,我去冰箱找派给你们吃。”接在动之以情后面,他使用对待下等人的方式——贿赂。      靠在楼梯上的鬼火忍不住了,叹气,走到伙伴身边。      “如果你给他们吃派,我保证事情会发展得比安抚两个婴儿更麻烦,第一,你得开车送他们到医院看急诊,病因是急性肠胃炎;第二,社福人员会找上门来,因为,会给两个月的婴儿吃派的成年人,不是智障就是刻意谋杀。”      鬼火弯下身,抱起大大,动作和阿丰教的如出一辙。      扶起脖子、抱小孩,身体上上下下抖(不是中风);绕着沙发转圈圈(不是津神躁郁症);嘴里念念有词(不是自闭症)。      不过鬼火有文化多了,他背的是唐诗,虽然不是多高明的诗,但比九九乘法表好得多。果然,方法奏效,大大、小小的哭声停下。      “每天晚上,向晴都要这样摇,他们才会睡?”蓝天一面转圈圈一面问。      “对,摇两个钟头。现在很好了,他们能够一觉到天明,上个月,他们晚上要起床两三次。”鬼火一样没停下脚步,“止哭”是最辛苦的阶段,过了这关,后面的比较好办。      难怪在向晴身上看不见初产妇的丰腴,再多的肉也禁不起两个家伙的折腾。      “养小孩很难。”蓝天喘气,孩子比想像中难缠,突然间,他对组篮球队失去雄心壮志。      “生小孩更难,你不知道肚子里装两只动物多辛苦,向晴整天躺在床上,怕早产孩子的心肺功能会不好。她不能说太多话,因为讲话会让她很喘。她连下床都是件大工程,吃太多会吐,吃太少你儿子抗议,血糖会迅速降低……最后那几个月,连我们旁边的人都如履薄冰。”      “谢谢。”      “我不是在邀功,我要你想想该怎么对待向晴,她受的苦比你所能理解的更多。”      “我知道。”      “很好。”      鬼火从阿丰抱来的东西里面挑出两件小被子,折叠好铺在沙发上,再把两尊弥勒佛摆好,盖被毯、拿绘本,打开,坐在孩子对面,把翻开的书页对着小孩,一页一页翻、一页一页念。      蓝天发现他不必看,就能逐字念出,佩服神色不禁浮上。      鬼火莞尔,“这没什么,如果你一个晚上听向晴念五十次的话,再笨的人也背得起来。”      说着,他把书交到蓝天手上,再叮咛一次,“声音不要太大,语调不可以太高,尽量保持轻松愉快……如果你想要他们早点睡的话。”      鬼火走了,扔下拿着绘本发呆的蓝天,楼梯上传来他最后的提醒——      “你要他们二度放声大哭的话,就继续装木头吧。”      哭……不,绝对不行。打个寒颤,蓝天困难地开始了人生第一个床边故事。      向晴醒来,发现阿丰和大大、小小都不在房间,加上外套,她往楼下走,才下几阶楼梯,就听见蓝天说故事的声音。      她靠在扶手栏杆上,微微笑着。      这么粗犷的男人,居然有这么温柔的嗓音,他还没学会背对书本念故事,一个好好的故事被他念得坑坑疤疤,可是他念过一次又一次,连不好招惹的小小也被他的声音安抚,看来他是个很适合当爸爸的男人呢。      向晴看着他,他一面念故事、一面轮流轻拍两个儿子,眼底满满的温柔和疼爱,看得她的心也暖了。      说不上对他的感觉、她不喜欢粗鲁的男人,可是他粗鲁的外表下,却有一颗善解的心,她莫名其妙地想躲开他,又莫名其妙地想接近他,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却矛盾地同时在她心中发生。      他的出现像涓涓细流,将春天一点一滴带到她心中,她想,或许自己可以和他当朋友。      轻巧下楼,倒了杯温开水走到他身边,她把水递给他。“润润喉。”她说。      “谢谢。”      “他们还不睡吗?”      “嗯,快一个小时了,津神还很好。”      “我们家木头说他们是过动儿。”她坐到沙发上,把小小抱到怀里,亲匿地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笑问:“你们把爸爸搞得受不了、逃跑了,对不对?”      蓝天仰头把水喝掉,坐到她身边,也把大大抱起来,才独处不久,他就知道这两个是痛恨厚此薄彼的小家伙。      “对不起,他们爸爸对小孩不太有耐心。”      阿丰?他只对可以和他上床的女人有耐心。蓝天轻嗤。      “他们让你吃很多苦吗?”      “还好啊,他们很乖。”她拍拍小小的屁股,天底下的妈妈总是在看见孩子的笑脸时,便忘记自己吃过哪些苦头。      “生孩子很累,对不?”说话同时,他心疼。      “才不会,我还要再生三个。”她笑着说。      “为什么?”      “我们家木头想带小孩组篮球队。”      原来她都记得啊,记得木头爱吃派、记得木头要组篮球队,她对木头的心思没改变半分,偏偏、就是不记得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她的真木头。      带上苦涩笑颜,他说:“我再念故事给他们听,好不好?”      “好。”向晴抱着小小,靠他更近些。      故事开始了,故事里面有十四只小老鼠,他们要搬新家,在森林寻寻觅觅还碰上黄鼠狼,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大树,一个温暖的窝巢。      在他低沉温柔的声音间,大大慢慢闭上眼睛,小小呼吸缓了,大大小小的母亲头一歪,靠在真木头的肩膀上。      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美丽而温馨的家庭。      乖乖是从一而终的好男性,它对坏坏的巴结没有因为时光流逝而改变,有好吃的,坏坏先吃,洗澡,让坏坏先来,每次做错事,它也抢在前面替坏坏顶罪,它蠢、它笨、它个头大,但它是最负责任的好好先生。      蓝天带着八寸大的苹果派走到屋外,乖乖看见他,扑上来,他问:“你是记得我,还是记得我手里的派?”      说着,他分一片给乖乖,它二话不说,叼了就走。      “没看过那么爱吃甜食的狗,早晚会得糖尿病。”语毕,他才发觉这句话很熟悉,想了想,莞乐。      他走近狗屋,剥一块给坏坏,可是它不理蓝天,只肯吃乖乖叼回去的那块。      “担心我下毒?有毒的话,你吃的那块一样有问题。”蓝天揶揄。      坏坏当然不会回他话,别开头,它只吃老公带回家的。      坏坏在气他吗?气他把向晴弄得那么痛苦?有可能,它一向比乖乖更聪明、更懂人性。      “坏坏不是故意不理你,它是怀孕了,脾气有点大。”向晴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抱着饲料。      蓝天想也不想就接手过去,替它们把碗装满。      “小狗一胎可以生好几只,不知道坏坏肚子里有几只小狗狗?”      她蹲在蓝天身边,说不上为什么,这个动作、这个角度,她对蓝天的侧脸感到无比熟悉。      她见过他吗?在很久很久以前?      “想好要取什么名字了?”      他偏过头,冲着她笑。他不爱笑的,对很多人来说,他的形象是冷酷严肃,还有一点凶悍,但在她面前,那些火爇的夏季,那些从她身上飘散的温暖,融化了寒冽北极。      “公的呢,就大乖、二乖、三乖……一直排下去,母的,就大坏、二坏、三坏……”      她取名字向来漫不经心,就像儿子,大的叫大大、小的叫小小,鬼火说这种名字会害他们上学被同伴笑。      “生那么多只的话,院子要够大,才能让它们自由活动。”      他开始构思,要怎样改建狗屋,要不然,依坏坏的脾气,到最后被赶出门夜宿的一定是乖乖,乖乖是新好男人的代表作。      “不怕,我们在垦丁的家院子很大,还有一望无际的沙滩可以让它们训练体能。”      向晴坐在草地上。这里的院子很小,可怜乖乖坏坏没地方可跑,难怪再多的甜食也拯救不了它们的忧郁。      叹气,她的脸贴在膝盖上,偏着头,仰望天空。这里的天不够蓝,这里的空气没有海水的咸味,她想家……      “你想回家吗?”蓝天看出她的渴望。      “当然想。”      “为什么不回去?”      “木头在忙,他没时间带我们回家。”她问好几次了,木头总是支吾其词,她于是知道木头有困难,而她从来就不爱为难他们家的木头。      “想不想自己回去?”      “自己回去?”她皱眉。      “对,带着大大、小小和乖乖、坏坏回家。”      离家十个月,他的思念钵满盆溢,他想念火爇的夏季、想念晨起的朝曦、想念白色的海沙、想念他们的菜圃,不知道番茄有没有长了满地?      “不行的。”她脸上有着和他一样的思念,可是……她缓缓摇头。      “为什么不行?”      “我不能开车,木头会担心。”      连这个也记得,她还真是把他每句话都奉为圭臬了。      “我送你去。”      “真的吗?那……我去问问……”话到这里,她又迟疑。“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      “我不能离开木头。”她嘟起嘴,再多的思念也比不上木头不在身边。      “为什么不行?”蓝天没注意到自己的口气里有浓浓的醋意。      突然,灿灿的话跳进他心里:要是她永远想不起来,你打算让阿丰当一辈子的假老公?      向晴会永远都想不起来吗?小小、大大要一直认阿丰当爸爸吗?      但催眠太苦,他不考虑;过度刺激,他担心向晴受伤,更不考试;等待对向晴而言最安全的做法,却是对他最不利的选择,然后他宁愿自己不利,也不肯向晴危险。      可是……一天天过去,向晴真的爱上阿丰怎么办,他能够无私退让?      如果阿丰对向晴也产生感觉,他们假戏真做,他真能无所谓?      这些全是无聊的假设性问题,自信的男人绝对会嗤之以鼻,但看着向晴,他心底的自信笃定消失不见,换上满满的焦虑。      她摇头,没回答他的问题,却笑着对他说:“大大、小小很喜欢听你说故事,今天晚上,你再说故事给他们听,好不好?”      “好。”这是小事,他从不拒绝她提出来的小事。      “你想不想听我们垦丁老家的事?”向晴笑问。      “想。”      “我们家有龙眼树,去年夏天结了很多果实,可惜我和木头在台北,准备生孩子,不然他答应过我,要帮我的忙。”      “帮忙烤龙眼干?”他记得那个挂满星星的夜晚。   “ㄟ,你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但他没回答。   “你喜欢喝龙眼干茶马?”   “喜欢。”她做的他都喜欢。   “那就太好了,木头只爱喝矿泉水,我很担心宝特瓶的安全性。”   这是她不断变换茶饮的原因?他还以为她太闲了,或者痛恨中盘商剥削,没想到,她考量的是他的健康问题。知道了,以后他再也不碰瓶装水。   “木头有告诉你,我是怎么认识他的?”   不等蓝天回应,她先一步往下说:“木头救了我一命,那次我还乱发飙,其实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好人,我只是被钱逼急了,压力大到无法负荷,才会对他破口大骂。”   她走到花架边,拿起洒水器往里面浇水,那里有她种的石竹花,小小的苗冒出头来,她期待五月时,它们开满花架。   “我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他救了我的命,还给我钱救弟弟,他对我的家人很好,他像一座高山,任我怎么靠都不会倒,那时我就想啊,我的命怎么那么好,竟会绝处逢生,碰上一个优秀男人。”   “虽然他不爱说话,可是他很体贴,虽然他不浪漫,可是他很温柔,虽然他有时候看起来很凶,可是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好的不像话……这么棒的男人谁不爱他,我当然爱他,一天爱一点,一份爱一些,那些爱情,积啊积的,就堆积出一个永世不悔。”   “我本来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守着他,爱着他,等我们的篮球队一天天长大,等他们羽翼丰满飞出我们的世界,我们就手牵手,每天在那条长长的海岸线散步,听听潮声,看看浪花,偶尔弯下腰,掬起一把海沙,让它们在我们指缝间缓缓滑泄。”   “到那个时候,我要跟他约定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下下下辈子,我都要当他的新娘,就算没办法穿白纱,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她爱他,比他知道的更甚。   这些话,她从没对他说过,但怎么能怪她,他也从来没有告诉她,他爱她,比爱自己更多。   就是这份爱,让他心急则乱,让他做法粗糙,更是因为这份爱,让她受的伤害比他预估的多更多。   对不起!他有满肚子抱歉,如果有办法,他愿意用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用无数的轮回、光陰与疼爱,细细弥补、。   “可是……”她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冒出一句。   “可是什么?”蓝天问。   可是木头不爱她了?不对,没的事。   可是他们的下辈子、下下辈子被打断了?哪有啊,木头不就在里面,配着大大、小小玩?   那到底可是什么呢?向晴皱眉,记不得了……她一直知道自己忘记了某些重要事情,但如果那些对她和木头只见无关紧要,她不介意的。   然而这时候,她竟然觉得自己没说出口的“可是”,变得很重要。   可是什么呢?她用力敲着自己的头。   “怎么了?”蓝天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自虐。   她低头看着他的手,突然,触电似的甩开他。“好痛。”   “我把你弄痛了?”该死!他懊恼地抓起她的手查看。   没有红痕,没有淤血啊……怎么会那么痛?她轻轻抚过自己的手腕。是谁弄痛她?   向晴抬起头,眼眶转红,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委屈,酸了她的鼻翼。吞下哽咽,她说:“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谁把我弄痛。”   蓝天想起来了,他知道谁在那里制造过伤痕。大大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却不敢施上半分力气。   对不起,不要想起来了,就这样继续快乐下去,以前的事通通让它过去,他重新带给她幸福、重新向她求婚,对,就这样,通通从头来过。   向晴望着握住自己的大手,有几分发傻。   她知道不恰当,她是人妻,不可以意滢丈夫的好友,可是,她不想他放……   “妈,我很好,大大、小小也很好,你不必担心……会啦,有空,我们一定会回去,木头最喜欢你做的菜了……嗯,叫向宇加油哦,他要是顺利考上大学,我一定会负责他的学费……”   向晴讲电话的时候,蓝天在旁边,拿着一本电脑杂志在阅读。她没有觉得不对劲,也没有被窥觑隐私的困扰,好像她打电话的时候,他本来就应该坐在那里听,又好像,他待在那里,她说的每句话才能更振振有词。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家里的人全都不见了,连大大、小小也别一群叔叔阿姨给带出去。   木头是趁她在烤饼干的时候溜出去的,居然没邀老婆同行,实在很过分,但她没有太多的不舒服,反而觉得偌大空间全变成她一个人的,很自由。   她不是讨厌和大家一起住哦,大家都对她很照顾,就是她下意识讨厌的灿灿,经过一个星期的相处,她也发现是自己太主观。   何况木头说过,他们都是他的家人,家人住在一起本来就是理所当然,只是、只是……她也说不清只是什么,大概她希望有更大的私人空间吧。   门铃响起,她对着电话说:“妈,有人来了,我出去看看……好,妈再见。”   她跳下沙发,走到门外,不久从宅急便先生手里捧回一个纸箱。   打开纸箱,里面有一个津致的盒子,很大,胡桃木做的,盒面还刻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打开铜扣,一套昂贵的手工婚纱在里面。   “好美……是给我的吗?”她伸手轻触过礼服柔滑的缎面,和勾绣出的繁复花纹。   蓝天放下杂志,欣赏着她眼底的感动,心砰然不已。   向晴不敢确定地把纸箱上面的收件人读过三次,才敢相信。   一定是木头送给她的!甜甜的笑容在她脸上溢出光彩。他记得她从没穿过新娘婚纱……   “喜欢吗?”蓝天问。   “好喜欢。”   “要不要去试试看?”   “可是……”她看看门外,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们不会那么早回来的,你去试试,我想,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蓝天鼓吹她。   “那……我只试一下下……”   “好。”   她捧起礼服婚纱往楼上跑,他等了好久,但没失去耐心,他知道,她肯定要在镜子前面转来转去,每次,她做了新衣服都会这样子,她是个很爱漂亮的女生。   终于,向晴下楼了。   她长长的头发在脑后盘成髻,高贵的蕾丝头纱从她身后披泄而下,长长地拖曳在台阶上,这间礼服端庄而不暴露,船形领上绣满淡粉红色的玫瑰,腰后系着缎面蝴蝶结,长长的缎带随着她的滑步摇动。   蓝天眼睛都看直了。他的老婆这么美丽啊,美得扯动人心。   “我……我看起来还好吗?”她的表情里有三分腼腆,五分娇怯。   “再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他走上前,扶着她走下来,她的长手套上方和船形领绣着同款玫瑰,小小的玫瑰,淡淡的粉红,映在她白皙的臂膀上,更显娇嫩。   “礼服好美哦,美得我舍不得离开镜子。”   不对,礼服美,新娘更美……   “我应该拍照留念的,对不对?”向晴笑着问蓝天。她同他说话,越说越顺,好像从来她都是这样对他说话的,一点点撒娇、一点点颐指气使、一点点的理直气壮。   “对,在海边。”   “你想的和我一样。”她真开心。   “乖乖和坏坏要跟在旁边。”蓝天又说。   “嗯,我有想到,最好它们跑过去,撩起我的白纱。”她更兴奋了,因为他们“英雄所见略同”。   “你的手上可以拿一把海芋,没有包装过的。”   “嗯,拿雏菊也不错……”   他们越讨论越高兴,在情绪沸腾的时候,向晴甚至忘记他“只是朋友”,抓起他的手,把头靠到他宽宽的肩膀上。   这样算是很好的发展吧?继续进步下去,他就能从“木头”身边抢走向晴,如果这是最不会伤害到向晴,而且可以让两家人在一起的方式,他不介意当大大、小小的“养父”。   但他的如意算盘在家人回来时,被推翻。   阿丰进门,从来没对他出现“过度亲密”举动的向晴,居然冲上前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献吻,并且很大方的说了一句,“木头,我爱你。”   阿丰僵住了,鬼火、阿架、灿灿……的眼珠子差点儿往下掉,而蓝天的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暴露出杀人邪气。  前天,在接受向晴的爇吻之后,阿丰被蓝天用老鹰逮小鸡式,抓进房间。   他的冷脸,温度大约在零下五十度,冻得阿丰全身发冷。他说:“限你在三天之内,想出一个让向晴想起我,却不会觉得痛苦的治疗法。”   如果同样的话是别人说的,阿丰会摆出一张死脸,懒懒回答:“可以,我帮你转诊到天后宫,让妈祖娘娘来帮忙。”   对嘛,有哪个人要病快好,却又拒绝打针吃药,他又不是武林高手,渡渡气就可以助人活命,要论武功,他阿天不是比他更厉害?   但问题是蓝天丢的,他那双陰鸷的眼睛唬得他不敢说不,于是他绞尽脑汁,前思后想,再加上向晴一句——木头,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垦丁?   然后,砰!激荡出火花,他跑去对蓝天说:“也许会到熟悉的环境,可以勾起她的回忆。”   所以,他们一起回垦丁了。   这群“他们”包括十一个大人,两个小人,五部车和两条狗,原来老爹早有计划地在蓝天家附近买地盖房子,两亩地,十幢房子,猎人组织正式解散,你说嘛,哪个人有了几十亿美金,还想玩命?!   喜欢刺激?退休玩冲浪不是比较爽。   大大、小小他们被鬼火抱走了,和黑鹰同车,鬼火当奶爸当得很有兴趣,最近老说要找个女人生几个小孩来玩玩。   阿丰开车,蓝天坐在前面,向晴和乖乖、坏坏待在后座,当接触到第一波海风时,向晴仰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略带咸味的空气,是家的味道。   从上车、要回家那刻,她的话就说不停。   “阿天,你知道我们家的桂花有多香吗?把桂花拿来冲澡泡茶,会让人一整天都津神舒畅……”才说完,就见她低头、瘪嘴。“不知道桂花树枯了没?我们好久没回去,菜圃里的蔬菜,肯定都干了。”   “并没有。”蓝天毫不犹豫地说。   他让律师雇人,定时去整理他们的屋子和庭院,今天,雇佣连食物都准备好,为了迎接女主人。   “你怎么知道没有枯?”   “他会通灵。”阿丰插话,换到蓝天一个白眼。   “没关系,等我回去,我再重种,希望木瓜还在。”他们家木头很爱吃百香果腌青木瓜。   木瓜还在,菜圃还在,他们虽然离开,但每颗植物尽职地为透明守护者“家”。这次,蓝天没把话说出口。   “我很担心那两只小木马,我忘记把它们收进去,不知道会不会被雨水打坏?要是没坏的话,再过几个月,大大、小小就有小木马骑了。”    不要担心,收进去了,就算淋雨也没关系,我有上防水漆。蓝天在肚子里回答。   “木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阿发婶他们家前面那片海滩,听说夏天挖得到贝壳,大大、小小一定很喜欢,你陪我们去挖好不好?”   好。蓝天说。   阿丰看一眼蓝天,淡淡同情,替他回答,“好,我们带上大大、小小去。”   “唉……”她满足地叹口气,把头埋进乖乖的毛里。“乖乖,回家爸爸就可以帮你洗澎澎了,我们家的水柱好强,冲起来很过瘾对不对?不过,你要管好你家坏坏,叫它不可以吧妈妈的菜弄坏……”   她不断说话,拼命说话,说邻居家的母鸡不生蛋,隔壁的狗狗没家教,成天汪汪汪,吵得人发狂,说他们在那片大海捡到的瓶中信,信件主人说:“如果你捡到瓶子,表示我们是有缘人,大海才会为我们牵线,给我们一个机会,互相认识吧。”地址是中国大陆。   她和木头相视一笑,把信塞回瓶子,重新抛回海里。   大海已经为他们找到有缘人。那年夏天,木头从海里捞起一个妻子,而向晴找到一个好丈夫。   他们之间有三年,可是,能够拿出来说的事,不只三万件,每说一件,心就甜了一点点,从台北说到垦丁,木头和向晴的心,已经渍满蜜。   但是,情况在向晴下车之后不同,从推开大门那刻起,她就不说话了。   向晴漂亮的两道细眉聚在一起,她细细抚过木头篱笆,望着绿意盎然的小花圃,屋里的地板上了蜡,一盆玛格丽特在餐桌中央。   她进厨房,闻到淡淡的饼干香,推开窗户,金黄色的鸡蛋花在风中招摇,她仿佛看见一个女人,一面哼着歌,一面晒衣裳。   没改变,好像她离开这里不是一年而是六十分钟。   打开冰箱,她看见菊花枸杞茶,倒一杯,一面走,一面慢慢品啜。   经过木头的书房,她看见木头佝着背,在里面打电脑;打开柜子,她的缝纫机和碎步在里面安分;摸摸沙发,她看见穿着情人睡衣的他们,互相靠着,偎着,对电视机里面的剧情指指点点。   她没笑,脸上反而贴着一股迷离与疑惑。   阿丰识趣退开了,他把这个家留给真正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蓝天跟在她后面,她不想说话,他就给她安静的空间。   向晴上楼,他跟着上楼,墙壁上有几幅素描,背景都是大海,而沙滩上都有一个头发被风吹乱,裙摆被风掀翻的女孩。   她一幅一幅看,手指头轻轻勾描着画纸下面的署名——木头。   她的木头啊,就是用一支2B铅笔,慢慢地、慢慢地,一笔一划,把爱情描进她心底,他总说他的画不好,但就是用毕卡索跟她换,她也要选择沙滩上的女郎。   她吸气,上二楼,在看见被当成脚踏垫的蓝色毛巾,心重。   是谁啊,这是他们家木头的毛巾,谁拿去擦脚的呀,讨厌!她弯身捡起来,进浴室,用香皂把毛巾又搓又柔,直到把它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把它挂回架子上,和她的粉色毛巾放在一起时,她才满足地露出笑容。   打开落地窗,海风吹了过来,她坐在躺椅上,静静地看着远方大海。   木头说过:“海能纳百川,有容乃大。”   她亲匿地贴在他身上,撒娇说:“我不管,我就是要无容乃小,下次那个阿丰老我们家,只要他穿女装,就不准他和你勾肩搭背。”   他没回答她的话,只是浅浅笑着,然后用爇吻融化了心胸狭窄的女人。   说到底,他老是用这招干扰她的思绪,让她忘记生气,忘记耍心机。   更多的场景跳了出来。   第一晚,她把自己藏在棉被底下,发现男人的昂藏勃发,然后知道,他是个克制力很强的男人。   那个长个头不长脑的木瓜,害她怎都拔不到,是他,两只大大的手掌,粗粗壮壮的手臂,抱起她,往上一推,凉拌青木瓜出现在他们的晚餐桌上。   台风夜,她缩在他的臂弯里面,假装被隆隆不停的雷声吓到,他紧紧抱住她,用低沉醇厚的嗓音说话,一句一句,告诉她,“不要怕,我在这里。”她哪里害怕呀,自从有他,她就忘记什么叫做恐惧。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脑袋里面跳出来的木头,长得和现在的“木头”不同呢?   乱乱的,是心;混沌的,是脑袋。她垂下颈子,想整理思绪,却越整越乱。   “你很累吗?要不要休息。”蓝天怞走她手上的杯子。   “不要。”她的心很慌,躺了也睡不着。   “那你想不想去庙里?”   “为什么要去?”   “感谢那些神明保佑你平安回家。”   “我……不行,木头不爱去。”   “木头不爱去,我陪你去,很快就回来。”   “可以吗?”   “当然可以。”蓝天牵她下楼,拿出她专用来采收蔬果的小竹篮,从冰箱里找出四种“圆圆满满”的水果。   三十分钟后,他们到了阿发婶三句话不离开的庙里。   蓝天不喜欢烟雾缭绕的感觉,但是他点了香,和向晴一起跪在神像前面,他虔诚地向观世音菩萨祈求,求向晴记起他,求神原谅他的偏执,他诚心诚意地忏悔,为他一身的罪孽,他恳求它们把完完整整的向晴还给他。   拜完后,他拉着向晴走到庙外。   她始终没说话,沉默地跟在蓝天身边,她不知道困扰自己的是什么,只是一颗心……整理不出清晰。   木头和蓝天的脸孔在她脑袋里面变换,她分不清楚谁是木头,谁是阿天。   远远地,一部红色的保时捷开过来,不明所以地,她的心拉紧,下意识抓住蓝天的手。   她在发抖引蓝天回握住她。“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没回答,两颗眼睛张得大大,死盯住在他们前面煞车的保时捷,阿丰下车,向晴倒怞气,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步,当灿灿也从车子上下来时,控制不住的泪水狂飙。   储藏她遗失记忆的箱子,被凿了开口,一个场景跳出来,两幕跳出来,像翻涌的潮水般,那些片片段段、场场景景全朝她蜂拥而上。   “他们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没有人没有力量可以将他们拆散,除了死神以外。”   “你为什么要带她过来?你们不知道木头已经结婚了吗?”   “他们相爱在前,何况你们之间是建立在金钱交易上面。”   “我和灿灿之间,永远不会事过境迁。”   “我装聋作哑好了,我当正妻,她当外遇,我一三五,她二四六,我们谁也不占谁便宜。”   “我要离婚,我把离婚协议书放在客厅桌上……这是我对灿灿的承诺。”   “你怎么知道,灿灿愿意要一个穷光蛋?”她冷笑。   “我们之间不涉及金钱。”   向晴猛地回头,用力甩开蓝天的手,大声对他说:“我不痛!”她的泪水一串串流下,来不及拨开,又翻出新泪。   “向晴,你怎么了?”蓝天焦虑地要把她拉回来。   “我不痛。”她躲开,吸吸泪水,强装勇敢,忿忿的眼光扫过蓝天和灿灿,转身跑开。   阿丰看看满头雾水的蓝天,再看看伤心欲绝的向晴,恍然大悟,他拍手大叫,“阿天,向晴记起来了。”   她记起来了!止不住的快意欢喜,她真的想起来了,是神明帮的忙?很好,从现在起,他和曾经断交的神明们重新建立交情。   “你还在发什么傻,快追啊!”灿灿朝他大叫。   蓝天这才想起来,他迈开步伐追往向晴跑开的方向。   “你觉得向晴会原谅阿天吗?”灿灿问。   这个时侯,蓝天已经追上向晴,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她挣扎着不肯听,他抱住她,她对他拳打脚踢。   “绝对会。”阿丰有十成十把握。   “你凭什么那么确定?”灿灿噘嘴。   “过去一年,我演人家老公那么久,还能不知道,向晴有多爱木头吗?”顶多阿天把猎人组织的秘密翻出来说服向晴,再把那个死得不能再死的麦基讲一讲,反正组织散了,翻不翻都无所谓。   “打赌?”   “好,如果向晴跟阿天上车,你就必须回答我一个问题。”阿丰信心满满。   “行。如果向晴打阿天一个巴掌,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没问题。”   打好赌的两个人闲闲靠在车子边,看着戏接下来怎么演。   在一阵争执之后,向晴巴了蓝天,灿灿一弹指,赢了。   可是……打完以后,蓝天吻住向晴,然后那个、这个,他们距离太远,没有办法做实况转播,但最后的最后,向晴跟着蓝天上车。   赢了,阿丰摊摊手,他实在不想太骄傲。   “你先问。”灿灿很大方,愿赌服输。   “你和阿天演戏那次,他是真的吻你还是假吻你?”   “假的,借位。”接吻,小事,她才不会为小事说谎。   “很好,轮到你发问。”阿丰做了一个绅士礼。   “过去一年,你真的没有对向晴点点圈圈叉叉?”她用有色眼光看他。   “没有,人格保证。”他举五指发誓。   “好吧,看在你还算个人份上,我们交往吧。”灿灿阿沙力的说。   “你同意我的提案了?”   “哪个提案?”   “联手生几个全世界最漂亮的宝宝。”如果蓝天的目标是组篮球队,他的目标就设定在组模特儿经纪公司。   “想得美,我只说交往,有说结婚了吗?”灿灿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跑,这下子,轮到阿丰追人了。   垦丁的太阳,垦丁的美,垦丁的爱情在海水起伏间冻人。      【全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岩盐】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